三日后,回寺的无生终于回来了,还带了无尘一起。
哥俩儿立刻就被闻讯赶来的青玉带去了乾元宫正殿。
“小郡主脑子被撞出问题了。”青玉解释着,“小莫说多养养就会没事,可这都好几日了,小郡主……”
“时疯时乖是么?”无生温声接话。
青玉面露惊讶:“仅凭我几句话,禅师就能猜到病症么?您真是医术高明!”
“非也。”
无尘微笑开口:“因为师父脑子生病一事已经传来护国寺了,贫僧也是因心中担忧,才随师兄一同来瞧瞧师父的病情。”
青玉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这位叫师父叫的还真顺口。
片刻后到了乾元宫,无尘看到龙椅上的胖墩半点不惊讶——一个连佛祖都敢搬下去自己坐的孩子,坐个龙椅算什么?
从京城权贵以及二皇子那里知道胖墩种种战绩的无尘,早已经震惊过,只剩淡然了。
“阿弥陀佛,师父安。”无生双手合十,对胖墩打招呼。
上首毫无声音。
无生迎上的只有一双单纯无辜的大眼睛,看的他心都软了许多,匆匆上前诊脉。
片刻后,他收回手,道了句佛号:“师父无碍,只是此番撞的太重,且她平素用脑过多,多歇息几日是极好的。”顿了顿,他补充,“且师父并未耽误正事……此刻她的内力仍在照常运转,吐气吸纳。”
温意等人闻言诧异,秦九州却面色如常。
前几日为温软顺气时,他就发现了。
所以别欺负墩现在脑子不好使,等她正常了,才是秋后算账的时候。
“那妹妹什么时候能好啊?”秦弦心疼地摸了摸温软的头,问无生。
“阿弥陀佛,就这几日了。”
无生低头看了眼温软空空如也的双手——没核桃,也没拨弄佛珠。
他立刻将桌角的小木鱼拿了过来,小心又轻柔地塞进胖墩手里,并带着她的手,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敲了起来,等他放手时,胖墩自己就下意识继续敲,“咚咚咚”的木鱼声响彻殿内。
胖脸呆萌稚嫩,眼神清澈见底,衬着小小的木鱼似带了三分圣洁。
无生看着她,眼中渐渐浮起笑意。
但下头,无尘紧紧盯着那小木鱼。
这不是第一代住持座下大弟子,素有佛子之称的慧觉师祖幼时曾用的木鱼么?寺里素来当镇寺之宝妥善保存的,什么时候到的师父手里?
师兄到底还偷了寺里多少宝贝给她?
无尘不解,无尘震惊,无尘依旧微笑。
“阿弥陀佛,师父没事,贫僧便放心了。”他转头对秦九州说道,“本还想将此次为宣平侯府做法事的钱交给师父,但师父……罢了,王爷先收着——”
“咚——”骤然爆响的木鱼声吓了所有人一跳。
紧随其后的便是高昂愤怒的奶音:“逆徒,你要把本座的钱给谁?!”
无尘微愣,转头看向上首。
——胖墩脸色阴沉含怒,眼神清明,泛着浓浓的猜忌。
“师父您……好了?”问完,他自问自答,“也对,他们说您的确时疯时乖。”
“嘀咕什么呢?还不把本座的钱呈上来!”
无尘微笑着将账本与银票呈上,温声禀报:“此次宣平侯府法事共计五日,收银三千两,除去寺内花费,剩余两千五百两。”
其实普通法事花费本没这么贵,但护国寺自从换了住持后越来越难进,连庆隆帝的申请书都被打回去三回,满京权贵闻风而动,一时竟炒的护国寺门槛费越来越高。
宣平侯府能从中脱颖而出,全靠宫里王眷优浓的狐媚宠妃走后门。
且王除了钦点价格,还钦点了高徒无生亲自回寺,主持这场法事。
此刻,温软先一把抢过银票藏好,然后才脸色郑重地翻起无尘的账本。
密密麻麻多胳膊多腿的大周字糊上王的眼膜。
竟不是软字!
胖墩怒从心起,骤然起身:“逆徒!你想造反吗?!”她指着无尘,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你还笑?还有脸笑?!本座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人好事,这辈子摊上你这么个不孝表徒弟!”
“你再笑一个试试?!还笑?来人,本座枪呢,枪呢?!!”
她气得呼吸急促,一边要枪一边重重跺脚,带着震塌地砖的架势尖叫怒吼:“竖徒挑衅本座!他在挑衅本座啊啊——”
奶音戛然而止。
无生还在劝:“师弟只是生性爱笑,并非挑衅,师父您——”
“不用说了。”秦九州打断他。
无生低头一看,胖脸一边眨眼一边歪头,肉嘟嘟的脸颊渐渐泛起稚嫩的可爱。
他叹了口气。
“师父……没事吧?”无尘微笑着,面露担忧,“她方才究竟为何突然生气?”
骂了一大堆,他都没听出来自己到底错哪儿了。
“笨死你得了!”秦弦恨铁不成钢,点拨道,“妹妹嫌你钱收少了啊!”
无尘微愣。
“两千五百两够干嘛?现在干什么不需要钱?妹妹库里那点银子哪儿够花?”秦弦掰开了揉碎了给他讲,“长歌说宣平侯府可有钱了,你尽管大胆收啊!就两千五百两,给城南的百姓全换上新年棉衣都不够,还谈何完成大业?!”
“年轻人啊,脑子放灵活点,要知道变通。”他语重心长,负手学着平日里的胖墩,一派过来人的语气。
无尘欲言又止:“可如此做,太——”
剩下的话在看到无生轻轻摇头后就止住了。
片刻后,他被无生带去一边,才忙道:“师兄,出家人济世为怀,可不能这般坑害旁人啊。”
“你不必理会秦弦所说。”无生轻声开口,“日后如有所得,你直接交去顺天府白姑娘手中即可,师父若问起,你只管实话实说,白姑娘会处理妥当。”
无尘松了口气:“那再好不过。”
知道温软在济世救民,他也不怕这钱到不了百姓手里。
往常寺里的香油钱大半也是用来救济穷苦百姓的,倒也不拘泥于谁来给了。
他再回去面对温软时,笑容愈发和煦:“师父身子未愈,贫僧心中担忧,回去寺中也难免记挂,还是等师父彻底伤愈后再回寺中吧。”
秦九州微微点头,叫追雨去安排住处了。
“禅师请。”追雨客气地请无尘离开。
护国寺都是好人啊。
无尘方才那番话,等王迟钝的脑子反应过来,恐怕也是要欣慰一声逆徒孝顺的。
追雨踱步走着,忽然若有所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