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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口文学 > 权宠俏驸马:天下第一神探 > 第十四章 假面倾覆

第十四章 假面倾覆

    夜色如墨,沁芳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连虫鸣都销声匿迹。西厢木希宁遇袭的房间外,值守的衙役抱着水火棍,倚着廊柱,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子时刚过,一道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滑过庭院,贴近了窗根。

    黑影动作极其轻缓,先用指尖蘸了唾液,轻轻点破窗纸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窥探室内。只见木希宁躺在床榻上,呼吸均匀,似乎因伤势和惊吓已然熟睡,一名嬷嬷伏在床边矮榻上,发出轻微的鼾声。黑影确认无误,取出一柄薄如柳叶的刀片,插入窗缝,小心翼翼拨开内侧的插销,然后如同狸猫般轻灵地翻窗而入,落地无声。

    正是张绥之。他白日里虽看似接受了木玄霜的解释,但心中疑虑未消,尤其是木希宁遇袭太过巧合,他总觉得这女子身上还藏着更多秘密,而某些真相,必须在无人知晓的暗夜中独自探寻。

    他屏住呼吸,先走到床边,仔细观察了一下木希宁和嬷嬷,确认她们确实沉睡,这才开始行动。目标明确——木希宁随身携带的行李。行李就放在床尾一个不起眼的衣箱里。张绥之轻轻打开箱盖,里面是几件半新不旧的女子衣裙,一些寻常的胭脂水粉,并无特异之处。他耐心地一件件摸索,终于在箱底夹层里,触碰到一个硬硬的物件。

    是一本用普通蓝布封皮包裹的小册子。张绥之心头一动,将其取出,蹑手蹑脚走到窗边,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看清封面上两个工整的楷字——“路引”。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加速的心跳,侧身挡住可能的光线,轻轻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

    橘黄色的火苗跳跃起来,照亮了路引的内容。上面清晰地写着姓名、籍贯、年貌特征,以及盖有官府鲜红大印的批注行程。张绥之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姓名”一栏——并非“木希宁”,而是“柳依依”!籍贯也非木青早年任职的永昌府,而是更南边的腾越厅。路引签发日期,就在一个多月前。

    张绥之的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抹洞察真相的弧度。果然如此!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印证。他迅速将路引按原样包好,小心翼翼放回箱底夹层,恢复衣物原状,合上箱盖。然后,他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出,融入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翌日清晨,天色刚亮,赵虎便急匆匆找到正在园中踱步、看似沉思实则等待时机的张绥之。

    “张公子!木希宁小姐醒了!精神状态尚可,只是额角伤势依旧疼痛,对昨夜遇袭之事心有余悸。”

    张绥之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道:“赵捕头,劳烦你立刻去请木靖大人、叶乘风捕头,还有——将所有木家子弟,包括李夫人、木芷伊小姐夫妇、木玄霜将军、木诚少爷,全部请到西厢木希宁小姐的房间外厅。就说,案情有重大进展,需当众厘清。”

    赵虎虽不明所以,但见张绥之神色笃定,立刻领命而去。

    不多时,西厢客房的外厅便挤满了人。木家众人神色各异:李氏捻着佛珠,面无表情;木芷伊和宋鹤年眼神躲闪,带着不安;木玄霜一脸不耐,紧挨着面露惶恐的木诚;木靖和叶乘风则站在张绥之身侧,面色凝重。房间内,木希宁半倚在床榻上,脸色苍白,额角裹着白布,渗出血迹,眼神怯怯地望着涌入的众人。

    张绥之站在众人面前,目光扫过一张张面孔,最后落在木希宁身上,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希宁小姐,昨日遇袭,受惊了。”

    木希宁微微颔首,声音细弱:“多谢张公子关心……我……我也不知道是谁……”

    张绥之打断她,从袖中缓缓取出那本蓝布封皮的路引,举在手中:“在关心小姐伤势之前,可否请小姐先解释一下,这本路引,是怎么回事?”

    “路引?”木希宁先是一愣,待看清那熟悉的蓝布封皮时,脸色骤变,血色瞬间褪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你……你怎会……”

    “我怎会找到它?”张绥之替她说完,声音转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柳依依姑娘,或者,我该叫你真正的名字?”

    “柳依依”三个字如同惊雷,在房间内外炸响!众人哗然!

    木希宁——或者说柳依依,见事情彻底败露,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泪水夺眶而出,泣不成声:“我……我说……我全都说……我确实不是木希宁……真正的木希宁,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们同在永昌府的绣坊学过艺……她命苦,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去世后,她一心想着认祖归宗……可就在一个多月前,她……她染上时疫,没能熬过去……临死前,她将身世和想认亲的愿望都告诉了我……”

    柳依依哽咽着,断断续续道:“她死后,我……我一时鬼迷心窍……想着她那么想回到木家,却至死未能如愿……而我家中贫寒,生计艰难……就……就冒用了她的身份,拿着她之前准备好的一些信物和模糊的信息,想来丽江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得到些抚恤银钱……可我发誓!我真的没想过害人!更不敢杀害木老爷子!我连只鸡都不敢杀啊!”

    张绥之凝视着她,追问道:“好,就算木青老爷子之死与你无关。那昨日袭击你之人,你可有看清模样?或者,有何线索?”

    柳依依恐惧地摇头,双手紧紧抓住被角:“没有……真的没有……我当时心情低落,回到房间刚坐下,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还没回头,头上就挨了重重一下……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绥之眉头微蹙,转而问道:“那么,案发当日,老爷子遇害之前,你与李夫人、我姐姐在偏厅喝茶时,曾短暂离开过片刻。你去做了什么?”

    柳依依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我是想偷偷去找木老爷子……我想着,既然来了,总要为自己争取一下……哪怕只能分到一点点,也好过空手回去……我走到主屋楼梯口,好像……好像看到一个人影,在老爷子书房门口晃了一下,似乎要进去……我当时心里害怕,没敢上前,就赶紧掉头回来了……”

    “人影?”张绥之目光锐利如刀,“你看清是谁了吗?”

    众人屏息,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柳依依身上。

    柳依依怯生生地抬起头,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最终,带着几分不确定,看向了木玄霜方向,嘴唇嚅嗫嚅嗫:“好像……好像是……穿着深色的衣服……个子挺高……有点像……木将军……”

    “你胡说八道!”木玄霜勃然大怒,猛地踏前一步,柳眉倒竖,指着柳依依厉声喝道,“贱人!你冒充身份,欺诈木家,现在还敢血口喷人!本官那日确实想去寻父亲理论诚儿用度之事,但刚到门口,还未及叩门,便听得房内传来一声如同狼嚎般的异响!紧接着,你们便都涌上来了!我何曾进去过?!”

    她气势逼人,柳依依吓得缩成一团,再不敢言。

    厅内顿时议论纷纷,有人指责柳依依谎话连篇,有人对木玄霜的话将信将疑。

    “够了!”张绥之忽然提高声音,压过嘈杂。他目光沉静,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位木家成员,语气变得冰冷而嘲讽,“她说谎?或许。木将军辩解?也有可能。但诸位,你们扪心自问,木老爷子骤然离世,难道你们不都是潜在的获益者吗?”

    他首先看向李氏:“李夫人,您酷爱收藏,尤其钟情江南名窑瓷器。您架子上那些钧窑、定窑、龙泉窑的珍品,每一件都价值不菲,绝非木老爷子那点俸禄和寻常田庄产出所能支撑。其中不少,怕是动用了他不愿示人的‘体己’吧?老爷子若在,您的收藏癖好,还能如此随心所欲吗?”

    李氏脸色一白,捻佛珠的手指僵住,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张绥之目光转向宋鹤年夫妇:“宋大人,芷伊小姐。你们二位居于木府,生活用度极尽奢华,绫罗绸缎,珍馐美馔,听说还时常接济芷伊小姐母家。宋大人为官清廉?呵呵,恐怕早已入不敷出,暗中亏空了吧?老爷子在世时,尚可倚仗其威望和财力弥补窟窿,如今大树倾倒,你们的逍遥日子,还能维持几时?若能多得一份遗产,岂非解了燃眉之急?”

    宋鹤年额头冷汗涔涔,木芷伊更是羞愧地低下头。

    最后,张绥之的目光落在了脸色发青的木诚身上,带着一丝惋惜:“木诚贤弟,至于你……你我年纪相仿,有些话本不该我说。但你平日挥霍无度,流连花丛,木老爷子早已对你失望透顶,多次严令削减你的用度,甚至有意将部分产业交予稳妥之人代管。如今,阻碍消失了,你非但可以恢复往日奢靡,甚至可能获得远超从前的财富。这笔账,你不会算不明白吧?”

    “张绥之!你放肆!”木玄霜彻底被激怒,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刀锋直指张绥之,美眸喷火,“这是我木家家事!你一个外人,有何资格在此指手画脚,妄加评论?!真以为破了两桩案子,就可以骑到我木家头上撒野了吗?!”

    “玄霜!住手!”木靖急忙上前,一把拉住木玄霜持刀的手臂,低声道,“绥之贤弟也是为了查明真相,言语或许过激,但并无恶意!快把刀收起来!”

    张绥之面对凛冽刀锋,却毫无惧色,反而迎着木玄霜愤怒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木将军,我并非要管你的家事。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木老爷子之死,使得你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获得了或即将获得巨大的利益。而在巨大利益面前,亲情、人性,往往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转向瑟瑟发抖的柳依依,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追问:“柳姑娘,你最后确认一次,案发当日,你在楼梯口看到那个在老爷子房门口徘徊的人影,究竟是谁?你看清楚了吗?”

    压力再次回到柳依依身上。她惊恐地看看暴怒的木玄霜,又看看逼视她的张绥之,以及周围神色各异的木家众人,最终,把心一横,带着哭腔尖声道:“是……是她!就是木玄霜将军!我看得清清楚楚!她穿着那身青袍官服,就在老爷子门口!我绝不会看错!”

    “你找死!”木玄霜气得浑身发抖,若非木靖死死拉住,几乎要冲过去。

    木靖见木玄霜怒极,几乎要挣脱他的阻拦冲向柳依依,急忙双臂用力,将她死死抱住,沉声劝道:“玄霜!贤妹!冷静点!张公子并非针对你,他只是就事论事,要将所有可能性摊开来讲!你此时动怒,反倒落人口实!”

    木玄霜胸膛剧烈起伏,持刀的手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她死死瞪着张绥之,又狠狠剜了瑟瑟发抖的柳依依一眼,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因极致的压抑而显得有些嘶哑:“好!好!你们不是要听吗?我承认!那天我确实去了父亲书房门口!我是要去跟他理论诚儿用度被克扣之事!可我到了门口,手还没碰到门环,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一声根本不是人发出的、像狼嚎又像鬼叫的怪响!紧接着,就是你们听到的那声惨叫,还有东西倒塌的巨响!我当时也吓住了,还没反应过来,你们就都冲上来了!我根本就没进过房门!信不信由你们!”

    她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带着被逼到绝境的屈辱和愤慨。众人闻言,神色各异,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

    张绥之静静地听着,待她说完,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反而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木姐姐,我相信你当时确实没有进去。因为,当你站在门口的时候,木青老爷子,恐怕已经死了有一会儿了。”

    “什么?!”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连暴怒中的木玄霜也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张绥之。

    木靖也懵了:“绥之贤弟,你……你此话何意?玄霜听到怪响时老爷子已死?那惨叫和巨响……”

    张绥之不再卖关子,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造型古怪的物件。那东西主体是一个用某种极薄、半透明、略带弹性的皮囊(类似处理过的羊或小牛尿脬)制成的小囊,囊口用细线紧紧扎在一小截中空的芦苇管上,芦苇管口似乎还卡着一片薄如蝉翼的树皮簧片。皮囊底部系着一根细长而坚韧的麻绳,绳子另一端空空如也。

    “诸位请看此物。”张绥之将这东西托在掌心,“这是我那日清晨去小镇为家姐买石青颜料时,在一家杂货铺角落所见。店主说,这是山里孩子吓唬人的小玩意儿,叫做——‘山鬼叫’。”

    他环视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开始详细解释其原理:“这皮囊轻盈且弹性极佳。使用时,只需用力拉扯底部的麻绳,皮囊会被急剧拉伸、变形,囊内空气被瞬间压缩,高速从芦苇管喷出,冲击管口的簧片,便会发出一种尖锐、诡异、非人非兽的啸叫声,在山谷中回荡,确实如同山鬼嚎叫。若是调整皮囊张力、簧片形状或芦苇管角度,甚至能模拟出不同的恐怖声响。”

    接着,他话锋一转,指向案发现场:“现在,我们再回想一下老爷子的书房。窗户被木销卡死,只能开一条小缝,但这条缝隙,足以让一根细绳穿过。凶手在杀害老爷子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进行了一番精心的布置。”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他将一些书籍、卷宗和花瓶,巧妙地摞在一起,形成一个看似混乱、实则重心极高的‘塔’。然后,他用一根足够长的、结实的绳子,一端牢牢系住这个‘塔’最关键的支撑点,或者直接系住被巧妙架起的书案一角,绳子的另一端,则穿过房间,从那条窗缝小心地引出窗外。”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张绥之目光锐利,“凶手用这个‘山鬼叫’的皮囊,将皮囊底部的拉绳,与他布置好的、用来拽倒‘塔’的主绳巧妙地连接在一起,这样既拉动皮囊发声,又拽倒重物。”

    “布置妥当后,凶手从容地离开房间,利用我们之前推测的鱼线或细丝手法,从门外将门闩闩拉上,制造出密室假象。然后,他来到窗外,隐藏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时机。”

    “当他认为时机成熟时,他便在窗外,用力拉扯那根通向室内的绳索!”

    张绥之的声音带着一种还原真相的冷酷:“刹那间,绳索牵动‘山鬼叫’,皮囊发出那声凄厉诡异的‘狼嚎’!几乎同时,绳索扯倒精心布置的‘塔’,书案、书籍、花瓶……轰然倒塌!巨大的声响和震动,完美地模拟了激烈的搏斗和临死的惨叫!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房门紧闭、凶手远在窗外的情况下!”

    “所以,”张绥之总结道,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木玄霜,“木姐姐,你当时在门口听到的怪响,并非老爷子遇害时的声音,而是凶手故意制造出来,吸引我们所有人注意力的信号!老爷子被害的真实时间,远比我们听到动静时要早!这也是为什么,割喉致死的他,能‘发出’那般清晰的惨叫——那根本不是他发出的!”

    现场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匪夷所思却又严丝合缝的推理震撼了。利用孩童的玩具,竟能布置出如此精巧的杀人骗局!

    木靖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原来如此……难怪现场一片狼藉,凶手的目的,就是为了制造混乱和错误的时间证词!”他猛地看向张绥之,“绥之,既然作案手法已经清楚,那凶手……究竟是谁?谁能有如此心机,又对庄园如此熟悉,还能事先准备好‘山鬼叫’这种东西?”

    张绥之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再次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木靖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平静却石破天惊:“木大哥,你问凶手是谁?这个问题,或许我们该去问问另一个人。”

    他顿了顿,迎着木靖困惑的目光,以及所有人集中过来的视线,清晰地说道:

    “我带大家去见一个人吧。见到她,或许很多谜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说完,张绥之不再理会众人的惊愕与议论,转身,率先向房外走去。他的背影在清晨的光线中显得挺拔而坚定,仿佛已经握住了揭开最终谜底的钥匙。

    好的,这是根据您提供的线索续写的第十四章《假面倾覆》的后半部分:

    张绥之领着众人,并非走向庄园内那些雕梁画栋的厅堂,而是径直出了沁芳园侧门,踏着清晨沾满露水的青石板路,走向庄园外围那片低矮的、仆役杂居的简陋房舍。木靖、叶乘风、赵虎紧随其后,木家众人虽满腹疑窦,也被这凝重的气氛所慑,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张雨疏不知何时也已悄然来到弟弟身边,手中还捧着一个卷起的画轴。

    一行人停在了一处最为偏僻、墙皮剥落的小院门前。院门虚掩,院内静悄悄的,与庄园内的奢华形成鲜明对比。张绥之上前,轻轻叩响了门扉。

    “谁呀?”一个苍老而平静的女声从院内传来。

    “婆婆,是我,张绥之。还有木靖大人和几位朋友,前来拜访。”张绥之语气恭敬。

    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头发花白却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妇人出现在门后。她面容沧桑,布满了岁月的沟壑,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明亮,透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她目光扫过门外黑压压的一群人,脸上并无多少惊讶,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

    “各位大人,请进吧。”老妇人侧身让开,语气平静无波,“寒舍简陋,委屈诸位了。”

    小屋狭小昏暗,陈设极其简单,一桌一椅一榻,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众人涌入,顿时显得拥挤不堪。老妇人自顾自地在唯一的椅子上坐下,抬眼看向张绥之,直接问道:“张公子今日前来,是为了木青之死吧?”

    张绥之点点头,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忍,却依旧清晰地说道:“婆婆明鉴。晚辈冒昧,死的……确实是个该死的坏人,是吗?”

    老妇人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恨意,也有解脱,她缓缓闭上眼,复又睁开,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直直地看向站在张绥之身旁、眉头紧锁的木靖。

    张绥之也随之转向木靖,声音低沉而清晰:“木大哥,你还记得那天在书房,老爷子曾对我们提及,他在外面……也许还有别的私生子,下落不明吗?”

    木靖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老妇人,又看向张绥之,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形成。

    老妇人接过话头,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决绝的恨意:“不是也许,是确实有。是我的报复,也是我的儿子,替天行道!”

    张绥之深吸一口气,顺着她的话问道:“婆婆,能否请您告诉我们,四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妇人眼中瞬间溢满了泪水,却倔强地没有落下。她望向窗外,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改变她一生命运的夜晚。

    “四十年前……”她的声音带着遥远的回响,“木青跟着他的兄长,当时的木定土司,率领大军,征服了我们的寨子。我们部落小,无力抵抗。木定土司还算讲些规矩,下令不得扰民。可木青……他,他看中了我。我那时是酋长的女儿,年轻,不懂事,或许……也有几分颜色。”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的苦涩。

    “他趁乱潜入我的帐篷,不仅……不仅强行玷污了我,”老妇人的声音颤抖起来,带着刻骨的耻辱和愤怒,“还顺手偷走了我们部落世代相传、象征酋长权威的一箱珠宝!那里面,有鸽血红的宝石,有龙眼大的珍珠,还有镶嵌着巨大蓝宝石的金戒……那是我们部落的根啊!他提上裤子,就像丢垃圾一样丢下我,跟着军队走了,留下我……和我肚子里那个孽种!”

    “我父亲……老酋长,觉得我辱没了部落,将我赶了出来。我无处可去,只能带着身孕,流落异乡。四十年……整整四十年!我含辛茹苦,把那个孩子拉扯大,告诉他,他的父亲是谁,他的父亲对我们母子做了什么!我们找了他四十年!从滇南到滇西,从少年找到白头……”老妇人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干瘦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张绥之沉默片刻,待老妇人情绪稍平,才缓缓道:“于是,您的儿子,终于找到了木青。他隐姓埋名,凭借自己的本事,潜伏到木青身边,取得了他的信任,成了他可以一起喝茶下棋的‘忘年交’。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既能报仇雪恨,又能让木青众叛亲离、身败名裂的机会。直到他得知,木青因为对身边子女失望,准备修改遗嘱,重新分配家产和权力……”

    老妇人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没错!他知道,机会来了!杀了这个老畜生,再嫁祸给他那些同样不是好东西的儿女,让他们互相猜忌,让木家鸡犬不宁!这就是他应得的报应!”

    木靖听到这里,已是面色惨白,他颤声问道:“贤弟……这……这凶手到底是谁?!”

    张绥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自己的姐姐张雨疏。张雨疏会意,将一直捧在手中的画轴缓缓展开。那是一幅笔墨尚新的肖像画,画中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半身像,身着纳西族贵族服饰,眉眼英挺,嘴角带着一丝不羁的笑意,虽略显青涩,但那轮廓、那神韵……

    “这是家姐根据木老爷子卧房那幅老年画像,结合多位老仆的描述,尽力还原的木青年轻时的样貌。”张绥之解释道,然后他看向木靖,问道:“木大哥,你看,这画中人,像谁?”

    木靖凑近仔细观看,越看越是心惊,脱口而出:“像……像诚儿!尤其是那眉宇间的神态……”

    张绥之点点头,然后伸出手,用掌心轻轻遮住了画像中男子的左眼,只露出右眼和面部轮廓。

    木靖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转头,目光死死盯住了站在人群边缘、一直沉默不语的叶乘风!那被遮住左眼的画像,那剩下的半张脸,与叶乘风的脸庞,竟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那股深藏在骨子里的倔强与隐忍!

    “叶……叶捕头?!”木靖失声惊呼。

    “没错,”张绥之放下手,目光如炬,射向叶乘风,“叶捕头,你和你这位生物学上的父亲,长得真的很像。尤其是你这只完好的右眼,几乎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为了复仇,你可以隐忍这么多年。你努力当上捕头,凭借能力和手腕,成为木青的‘忘年交’,可以自由出入沁芳园,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案发那天,你提前进入书房,用你熟悉的、干净利落的手法杀了木青,然后布置好那个利用‘山鬼叫’和绳索机关的复杂现场。之后,你假装因‘忘拿腰牌’提前离开庄园,实际上却潜伏在附近。等到你计算好的时机,你在窗外拉动绳索,制造出怪响和巨响,吸引所有人注意。然后,你再堂而皇之地以‘回来找腰牌’为借口返回,这样,你就能以查案者的身份,亲自‘调查’自己犯下的案件,甚至可以引导方向,将嫌疑推给他人。”

    张绥之步步紧逼:“李氏花瓶里的珠宝,也是你趁乱或者之前找机会放进去的,目的就是为了嫁祸给这个同样不受你待见的继母。而柳依依小姐……”他看向边上的的假木希宁,“你袭击她,就是因为她无意中说了一句,‘木青年轻时一定是个大帅哥,就像叶捕头你这样’,这句无心之言,让你产生了巨大的疑心,害怕她认出了你与木青的相似之处,从而暴露你的身份和动机,所以你才要杀她灭口!”

    赵虎此时已反应过来,带着几名衙役上前,沉声道:“叶乘风!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跟我们回衙门吧!”

    一直沉默的叶乘风,面对张绥之的指控和赵虎的缉拿,非但没有惊慌失措,脸上反而露出了一种近乎解脱的、带着惨淡笑容的表情。他仰头哈哈一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与快意:“哈哈哈……说得好!张公子,你果然名不虚传!没错,都是我做的!木青该死!他玷污我母亲,窃我族宝,抛妻弃子四十年!他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曾想过我们母子在泥泞里挣扎求生?!我杀他,天经地义!我一点也不后悔!就算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他猛地收住笑声,目光扫过面色复杂的木家众人,最后,他推开身前的衙役,一步步走到那老妇人面前,“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娘!儿子不孝!不能继续侍奉您终老了!您……您要保重身体!”

    老妇人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发,老泪纵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力地点着头。

    赵虎叹了口气,示意衙役给叶乘风戴上枷锁。叶乘风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母亲,便挺直脊梁,在衙役的押解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间承载了他四十年苦难与仇恨的小屋。

    屋内屋外,一片死寂。真相虽然大白,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木家众人面面相觑,脸上表情复杂,有震惊,有后怕,或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愧。木玄霜紧抿着嘴唇,眼神闪烁不定。木诚更是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抓住身旁玉兰的手。

    张绥之看着叶乘风远去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其情可悯,其行可原……奈何,法理难容。”花翎和阿依朵也收起了平日的活泼,默默地站在张绥之身后,她们虽不完全理解这复杂的恩怨,却能感受到那弥漫的悲伤与无奈。

    张绥之走到木诚面前,看着他惊魂未定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诚弟,今日之事,你当引以为戒。风流债,亦是血债。望你从此收心养性,善待身边人,莫要重蹈你祖父的覆辙。”

    木诚看着张绥之清澈而严肃的眼睛,又看了看身边一脸担忧的玉兰,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哽咽:“绥之哥哥,我……我记住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对玉兰,我……我会娶她,好好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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