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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孤楼箭魄

    回到二楼的客房,张绥之轻轻推开房门,见姐姐张雨疏已然和衣躺在靠里的床榻上,呼吸匀长,显然是白日里庆典喧嚣加上夜谈疲惫,已然沉沉睡去。月光透过窗棂,在她娴静的脸庞上投下淡淡的清辉。张绥之不欲惊扰,轻手轻脚地走到靠窗的另一张简易木榻边坐下,褪去外袍和靴子。山间的夜风透过窗缝钻进来,带着碉楼特有的阴凉潮气,他拉过一条厚实的粗羊毛毯盖在身上,听着远处篝火盛会残余的、隐约飘来的鼓点与欢歌,夹杂着近处木德隆下楼时那沉闷脚步声的回响渐次消失,纷乱的思绪渐渐平息,终是沉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或许已是后半夜,万籁俱寂,连虫鸣都已歇息。突然,一声凄厉至极、充满惊骇的惨叫如同淬毒的利箭,猛地刺破碉楼的宁静,从楼下直冲上来!

    “鬼!鬼啊——!窗外!窗外有张脸——!”

    是木德隆的声音!那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在空旷的砖石结构内反复震荡,令人毛骨悚然。

    张绥之一个激灵,瞬间惊醒,心脏狂跳。他几乎是本能地翻身坐起,侧耳倾听。楼下传来重物跌倒的闷响和木德隆语无伦次的哭嚎与咒骂。隔壁房间也立刻有了动静,是姐姐急促的脚步声和担忧的呼唤:“绥之!你听到了吗?”

    “姐姐别怕,我下去看看!”张绥之迅速披上外袍,抓起桌上防身用的短匕,拉开房门。几乎同时,对面木景云的房门也开了,他显然也是匆忙起身,衣衫略显不整,脸上带着惊疑与担忧,手中竟也提着一柄出鞘的短剑。

    “张公子,你也听到了?”木景云声音急促。

    “是令兄的声音!”张绥之点头,两人对视一眼,不再多言,立刻沿着陡峭的木楼梯快步向下。楼梯在寂静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更添几分紧张。

    来到木德隆居住的一楼主卧门外,只见房门虚掩,里面透出摇晃的烛光。木景云率先推门而入,张绥之紧随其后。

    室内一片狼藉。一盏油灯被打翻在地,幸好灯油未尽,火苗微弱地燃烧着,映照出木德隆瘫坐在地的身影。他脸色惨白如纸,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额头上全是冷汗,眼神涣散,口中兀自喃喃:“鬼……白脸……飘过去了……又来了……”他穿着寝衣,赤着脚,显然是从睡梦中惊起。

    木景云连忙上前扶住兄长,连声呼唤:“大哥!大哥!醒醒!是我,景云!哪里有什么鬼?”

    木德隆猛地抓住弟弟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指着紧闭的窗户,声音嘶哑:“窗外!就在窗外!一张白惨惨的鬼脸!没有鼻子眼睛!就……就那么贴着窗纸!看着我!它看着我!”他情绪激动,身体抖得厉害。

    张绥之迅速扫视房间。窗户是从里面闩死的,窗纸完好无损,并无任何被破坏的痕迹。他走到窗边,凑近仔细查看,窗台上积着一层薄灰,除了几道似乎是鸟类爪印的浅痕,并无其他异常。他推开窗户,一股冰冷的夜风涌入,窗外是碉楼后方陡峭的山壁,黑黢黢的,在月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并无立足之地。他探出身向上向下看了看,砖墙笔直光滑,绝无可能有人攀附。

    “木兄,你看,”张绥之回过身,对安抚着兄长的木景云道,“窗外是悬崖,窗纸完好,并无人迹。”

    木景云看着兄长惊魂未定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叹了口气,对张绥之歉然道:“张大人受惊了,实在对不住。家兄近日……唉,想必是连日劳累,心神不宁,以致噩梦缠身,产生了幻觉。惊扰了您和张小姐休息,景云实在是过意不去。”

    张绥之看着状若癫狂的木德隆,心中虽觉蹊跷,但眼下情形,也只能顺着木景云的话说:“无妨,木兄无事便好。许是山风凛冽,树影摇曳,加之兄长思虑过甚,看花了眼。且让木兄好生安歇吧。”他心中却想起傍晚时分花翎和阿依朵的恶作剧,以及那些关于“无面灵”的寨子传说,一丝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又安抚了木德隆好一阵,待他情绪稍稍平复,重新躺下,木景云才吹熄了多余的烛火,只留床头一盏小油灯,与张绥之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回到二楼,张雨疏正披着斗篷,焦急地在走廊等候,见二人上来,连忙询问。张绥之简略说了情况,只道是木德隆做了噩梦。张雨疏抚着胸口,连道“吓死人了”。三人各自回房,但经此一闹,后半夜,张绥之睡得极浅,窗外任何一点风声鹤唳,都让他警醒。

    翌日清晨,天光未大亮,淡青色的晨曦透过窗纸,勉强驱散了室内的昏暗。张绥之早早醒来,虽有些睡眠不足的倦意,但想到身处异地,还是起身梳洗。他动作放得很轻,姐姐张雨疏尚在安睡。

    他独自下楼,碉楼内一片寂静,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来到一楼厅堂,却见侍女小红正端着一个木托盘,上面摆着一碗清粥、几碟小菜和两个馒头,站在木德隆的房门外,面露难色。

    “小红姑娘,早。”张绥之打了个招呼。

    小红见是他,微微屈膝行礼:“张公子早。奴婢来给大公子送早饭,可是……里面好像还没动静。”

    正说着,房内传来木德隆沙哑而烦躁的声音:“放在门口!谁都别进来!我要休息!滚远点!”

    小红吓得一哆嗦,连忙应了声“是”,将托盘轻轻放在门口的地上,退后几步,不知所措地看着张绥之。

    张绥之走近些,低声问道:“木兄……他怎么样了?”

    小红摇摇头,小声道:“大公子声音听着还是很疲惫,火气也大,不让奴婢进去,只说还要休息。”

    张绥之点点头,心想经过昨夜那般惊吓,木德隆精神不济也是自然。他不再多问,示意小红先去忙别的,自己则迈步走出了碉楼厚重的木门。

    清晨的山谷空气冷冽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湿润气息。碉楼前的小院地面铺着碎石,院墙低矮,视野开阔。只见两名身着皮甲、腰挎弯刀的卫士,正盘腿坐在院中一块平整的大石上,神情专注地擦拭着手中的火铳。那火铳造型古朴,铳管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两名卫士动作熟练,检查铳机,清理药池,一派行家里手的模样。

    张绥之抬头,目光却被屋顶的景象吸引。只见木景云赫然站在平顶的瞭望台上,身披一袭明制山文甲,甲片在熹微的晨光中闪烁着细碎的寒光,红色的盔缨随风轻轻摆动。他手按腰刀,身姿挺拔如松,正极目远眺,观察着山谷四下的动静。晨风吹拂着他年轻却已显坚毅的脸庞,竟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将领气度。

    “木兄!”张绥之扬手招呼,语气带着几分讶异与玩笑,“怎么,防御使大人还要亲自披甲执锐,值守站岗吗?”

    木景云闻声低头,看到张绥之,脸上严肃的神情化开,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他抬手示意了一下,随即转身,沿着墙边固定的木梯敏捷地走了下来。两名擦拭火铳的卫士立刻起身,熟练地上前帮他卸甲。甲胄分量不轻,卸下时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

    “张公子见笑了,”木景云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笑道,“身在其位,必谋其政。这火把寨虽归附朝廷,但地处要冲,周边并不太平,野狼谷的人时常窥伺。身为防御使,自当以身作则,督促防务,不敢有丝毫懈怠。每日清晨巡视,已是惯例。”

    这时,张雨疏也梳洗完毕,从碉楼内走了出来。她显然也看到了刚才木景云屋顶披甲的一幕,此刻望着正在卸甲、身姿挺拔的木景云,眼眸中不禁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与关切,脸颊微微泛红。

    张绥之何等眼尖,立刻捕捉到了姐姐这细微的变化,他凑近张雨疏,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姐姐,你看木二公子这身戎装,是不是比城里那些只会吟风弄月的书生们,更多了几分英武之气?难怪看得某些人移不开眼睛了。”

    张雨疏被说中心事,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又气又恼,偷偷拧了张绥之胳膊一下,低声啐道:“你……你胡说什么!再乱嚼舌根,看我不告诉娘去!”说着,心虚地瞥了木景云一眼,恰好对上他含笑望过来的目光,更是羞得低下头,脚尖不自觉地碾着地上的石子。

    木景云并未察觉这姐弟间的低语,他整理了一下便服,对张绥之姐弟道:“兄长想必还未起身,我去叫他出来,一同用些早饭吧。总不能一直闷在房里。”说着,他便转身走向木德隆的房门。

    院中气氛一时轻松,晨光渐暖,鸟鸣清脆。张绥之还在回味姐姐的窘态,张雨疏则望着木景云的背影微微出神。那两名卫士已将火铳擦拭完毕,立在一旁值守。张绥之还在和张雨疏聊着。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忽然被打破,被彻底粉碎!

    一声短促到极致的、仿佛被扼住喉咙的抽气声,随即转为无法置信的、带着颤抖的惊呼:“大哥?!不——!”

    几乎同时,身后厨房方向传来侍女小红撕心裂肺的尖叫,伴随着瓷碗摔碎在地上的刺耳声响!

    “啊——!死人啦——!”

    张绥之浑身汗毛倒竖,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他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向木德隆的房间!张雨疏吓得花容失色,呆立原地。院中两名卫士也瞬间警觉,立刻按刀冲了过来!

    房门洞开,清晨的光线涌入,照亮了室内的景象——

    木德隆直接挺地仰面倒在房间中央的地板上,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惊恐与痛苦之色。一支黝黑的箭矢,精准无比地从他正面眉心偏上的位置深深贯入,只留下一小截箭羽在外,微微颤动。暗红色的血液和少许灰白色的脑浆从创口周围渗出,蜿蜒流到地上,形成一滩不大的污渍。

    他衣着完整,似是刚起身不久。旁边的圆木桌上,摆放着小红刚刚送来的早饭:一碗清粥喝了一半,筷子搁在碟子边,一碟咸菜动了几口。一切都显示,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坐在这里用早餐。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房间那扇唯一的窗户,依旧如同昨夜张绥之检查过的那样,从里面紧紧闩着,窗纸完好无损!而房门,在木景云推开之前,据小红和两名卫士证实,一直是关着的,并未见任何人进出!

    凶手是如何进来的?又是如何离开的?难道真如木德隆昨夜惊恐哭喊的那样,是……鬼魅作祟?那支箭,又是从何而来?在这门窗紧闭的室内,怎么可能用箭杀人?

    张绥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锐利地扫过房间每一个角落。地板是坚实的夯土,并无暗道痕迹。屋顶也是厚实的木板,毫无缝隙。这俨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不可能的密室!

    “快去!立刻去请阿诗玛头目前来!”张绥之对一名卫士急声吩咐,声音因紧张而有些沙哑,“快!”

    卫士领命,飞奔而出。

    木景云瘫坐在兄长尸身旁,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双手死死攥着拳头,身体因巨大的悲痛与震惊而剧烈颤抖。张雨疏在门口不敢进来,用手帕捂着嘴,眼中满是恐惧与同情。侍女小红则瘫软在厨房门口,嘤嘤哭泣。

    不一会儿,阿诗玛带着几名寨中武士匆匆赶到。她今日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劲装,神情凝重。进入房间,看到现场惨状和那诡异的密室状态,她那双锐利的眸子也瞬间眯起,脸上惯有的豪爽笑容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与困惑。

    她仔细查看了尸体、箭矢、门窗,又询问了木景云、小红和两名卫士事发前后的经过。所有人的口供都指向一个事实:从小红送饭进去、木德隆还活着并呵斥她离开,到木景云发现尸体,中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在此期间,院中有人(张绥之、张雨疏、两名卫士),房门始终在视线可及范围内,绝无可能有人堂而皇之地开门进去杀人放箭,再从容离开而不被发现。

    “见鬼了……”阿诗玛低声咒骂了一句,眉头紧锁,“这绝不可能!除非杀人者会穿墙术,或者那箭是自己飞进来的!”

    “阿诗玛头目,”张绥之沉声道,“木德隆是木府的人,死因蹊跷,现场诡异。此事关系重大,恐怕需立刻上报丽江木府。”

    阿诗玛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眼神决断:“不错。木府的人死在我的地界上,还是这等离奇死法,我必须亲自去一趟丽江城,面见木土司说明情况。这里……”她环顾了一下压抑的碉楼和悲愤的木景云,“就暂时交由木防御使和你多费心了。在我回来之前,保护好现场,切勿让闲杂人等靠近。”

    她雷厉风行,交代完毕,便点了两名得力手下,即刻准备动身赶往丽江。

    张绥之将阿诗玛送出碉楼,望着她翻身上马、绝尘而去的矫健背影,再回身看向那栋在晨光中却显得阴森诡异的青砖碉楼,心中沉重如山。孤楼,箭魄,密室,无解的谜团。他知道,在阿诗玛带回木府的决定之前,找出真相的重担,或许已经悄然落在了他的肩上。

    晨曦依旧清冷,山谷中的雾气不知何时悄然弥漫开来,将那栋吞噬了一条性命的孤楼,连同其内的秘密与悲伤,渐渐笼罩在一片扑朔迷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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