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天色已晚。
李砚青和二壮两人也起身告辞。
两人前脚刚走没多久，家中的门再次被拧开，于曼丽一脸疲惫的推门而入。
“哎哟，这一天天的，累得腰都要断了。”
于曼丽一边换鞋，一边捶着后腰。她作为沪上电视台的制片人，最近一直在忙亚运会的宣传专题，下班了还要去医院照顾病人，忙得是脚不沾地。
刚一走进客厅，她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肉香气，再一看桌上那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残羹冷炙，以及茶几上放着的两瓶五粮液和那条红塔山，眉头不禁一皱。
“老王，什么情况？这些烟酒哪来的？”
于曼丽拿起那瓶五粮液看了看，啧啧称奇：“是不是家里来客人了？也不对啊，你那些朋友也没见得有出手这么大方的，连五粮液都喝上了。”
王朝阳正躺在沙发上醒酒，闻言坐起身，摆摆手道：
“哪能啊，是砚青和二壮那俩孩子来了。二壮这孩子实诚，说是为了感谢我们帮他找到亲爹，非要买这么多东西，拦都拦不住。”
“哦？那看来那个陈建设还真有点家底，这出手可够阔绰的。”
于曼丽点了点头，倒是没多想，洗了把手坐到王朝阳身边，见丈夫脸色有些不对，便随口问道：“怎么了？喝了顿好酒还耷拉着个脸？”
一提这茬，王朝阳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借着酒劲，把今天在华亭路的遭遇，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我就还了个价，说了两句实话，那些人就不依不饶的，这生意就没这么做的，大家都讲究个和气生财，可那些人的态度，简直了…”
王朝阳始终顾及文化人的脸面，没把话说的太难听。
本以为妻子会安慰自己两句，没想到于曼丽听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王朝阳更郁闷了。
“我笑你啊，平日里就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老爷们，一点柴米油盐都不操心，连个买东西的门道都不懂！”
于曼丽伸出手指戳了戳王朝阳的脑门，嗔怪道：
“人家开门做生意，是有规矩的。人家漫天要价，你就得坐地还钱，哪怕你拦腰对半砍都没事，可你一上来就给人家挑刺，说人家东西不好的，这不是当面砸人招牌吗？活该你被骂！”
“我……”王朝阳被妻子怼得哑口无言，一张脸聋啦了下来。
“行了行了，别委屈了。”
于曼丽岔开话题，一边帮丈夫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领，一边顺势说道：
“既然你今天没给我买成礼物，那过几天正好，你再陪我去一趟华亭路！”
“还去？！”
王朝阳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去！那地方我是再也不想去了，要去你自己去。”
“哎呀，你必须得陪我去！”
于曼丽拉着王朝阳的胳膊，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那是女人对购物特有的狂热：
“我今天在台里听几个消息灵通的同事说了，华亭路那边最近好像流出来一批硬货！说是‘出口转内销’的亚运会文化衫！”
“听说这批货是专门出口到国外的纪念衫，款式特别好看！这种出口转内销的货一直都很抢手，供不应求的。
我想着咱们也去买两件，一来是图个时髦，二来嘛，咱就当是买个纪念品！这次咱们国家首次举办亚运会，这可是普天同庆的大事，如此有纪念意义的文化衫，买了绝对不会吃亏。”
看着妻子那兴致勃勃的样子，王朝阳实在不忍心扫兴，最终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点头说道：
“行行行，我陪你去。不过咱们先说好了，到时我只负责拎包，砍价的事儿你来，我可敢再不张嘴了。”
于曼丽拍着胸脯，自信满满的说道：
“放心吧，砍价的事交给我，到时我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砍价。”
窗外的夜色逐渐深沉，此时夫妻俩还不知道，他们兴致勃勃谈论的亚运会文化衫，其实是那个看似淳朴的少年，为整个华亭路服装一条街，所精心布下的一张弥天大网。
……
被称为“中华第一街”的华亭路，永远都是行人如织，一片热闹繁华景象。
此时正是上午十点左右，烈日当空，即便热辣的温度将整条街蒸腾的如同一只蒸笼，但华亭路上仍旧是热闹非凡，摩肩接踵。
然而若是行家在此，就会发现今天的华亭路，有着与往日完全不同的氛围。
往日里，各家店铺的小阿弟和小阿妹们在街上是见人就拽，各色翘边摸子们对着外地的洋盘们一通吐沫横飞，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可今天，那些小阿弟和小阿妹们却百无聊赖的坐在摊位前，纷纷有些懈怠。
而往日那一个个端坐在玻璃柜后的老板娘们也不知去了哪里。
没了这帮坐地虎坐镇，往日那一个个热闹非凡的服装摊位，此时却变得门可罗雀。
反倒是街角那家春风录像厅，今日却成了这条街的中心。
此刻的春风录像厅大门紧闭，门口一块写着“内部整顿”的牌子，横挂在门把手上。
就在录像厅门口，那十几名满脸横肉，穿着花衬衫的青皮，正百无聊赖的蹲在地上抽烟吹牛。
那副生人勿进的气场，让行人远远绕开，不敢靠近。
春风录像厅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味。
这间不足百平米的录像厅里，那些“消失”了的华亭路老板娘们，此刻正赫然纷纷坐落在此。
只是，眼下身处春风录像厅里的这帮老板娘们，脸色纷纷都显得有些阴沉。
而曹宝坤此刻整个人正坐在他的那张沙发椅上，手里夹着的香烟已经烧了一半，长长的烟灰摇摇欲坠，但曹宝坤却愣是没弹。
隔着缭绕的青烟，曹宝坤正在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眼神，看着眼前这帮昔日的“金主”们。
此刻的曹宝坤那眼神里没了往日对这帮“坐地虎”们客气的态度，反倒透着股意味不明的优越感。
而在曹宝坤身后的办公室门口，站着四个身型挺拔的保镖，他们身穿白衬衫、戴着墨镜，静静的站在门口，犹如四尊门神一般，满是生人勿近的气势。
这四名保镖的打扮，在此时的录像厅里，极具视觉冲击力。
一边是充满草莽气息的华亭路老板娘们，一边是携带职业保镖的“大老板”，两帮人泾渭分明，将这片小小的录像厅，生生切割成了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