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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鞘中藏剑

    “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了。”

    王朝阳伸出手,重重的拍了拍李砚青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感慨:“你是块璞玉,是这纷扰的世间耽误了你,不过也好,磨难,本身也是一种财富。你这身本事,用在正道上,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李砚青只是低下头,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没再多言。

    其实今天在华亭路偶遇王朝阳,纯属意料之外的巧合,李砚青带着二壮来这儿,本是为了“踩点”。

    他接下来的“局”,目标正是这群在这条街上呼风唤雨的老板娘。

    猎人要想满载而归,自然得先熟悉猎场。

    只有亲自接触过,摸清了这些老板娘们的脾气秉性,才能从中挑选出最合适的“猎物”,将这个局做得天衣无缝。

    至于刚才出手解围,纯属本能。王朝阳待他不薄,李砚青对于真心待己的恩人,是绝容不得旁人羞辱半分的。

    “走,跟叔回家,今天既然碰上了,就跟叔一起回家吃饭,咱们也别去外面吃了,外面的馆子不干净,油大!“

    王朝阳的心情似乎颇为激荡,大手一招,热情的说道:“正好你们婶子今天去台里加班不回来,叔亲自下厨,咱们爷三好好喝两杯,我也有些心里话想跟你聊聊。反正路你们都熟,我就不跟你们客套了。”

    李砚青没有推辞,只是笑了笑,两人便帮忙推着王朝阳的那辆永久牌自行车,一起朝上影厂职工家属院走去。

    ……

    上影厂职工家属院,李砚青与二壮两人轻车熟路的跟着王朝阳来到一栋老旧苏式楼前。

    李砚青和二壮两人之前就曾在王朝阳家借住过几晚。

    今天再次踏入这里,这里的一切依旧没有丝毫变化,楼道里始终是那副拥挤不堪的模样。

    各家各户的杂物、那些个什么腌咸菜的陶缸啦、断了腿的藤椅啦,熄了火的蜂窝煤炉子啦,将整个楼道堆的满满当当的。

    想要从中通过,有时还得侧着身子。

    虽然楼道里拥挤不堪,但住在这里的居民却是早已习以为常。

    王朝阳领着李砚青两人,熟练的通过拥挤的楼道,来到自家门前。

    “平时就我跟你婶子在家,还怪冷清的,你们来了正好,家里也能热闹点。”

    王朝阳一边说着,一边掏出钥匙,费力的拧开门锁,推开了那扇掉漆了的木门。

    刚一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陈年旧纸,以及淡淡霉味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随便坐,你们都在这住过几天了,别当自己是客。”

    王朝阳放下公文包,招呼李砚青两人坐下,“来,先喝杯水,我先把家里收拾一下。”

    他拿起暖水瓶,给两人倒了两杯白开水,有些无奈的絮叨着家常:

    “曼丽她妈这两天老毛病又犯了,住了院,曼丽下了班就得去医院陪床。哎,这人呐,哪怕是双职工,也就是表面光鲜。

    一旦家里有个病人,那就是个无底洞,两个人的工资填进去,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叔,我们来帮你吧。”

    见王朝阳一个人忙碌,李砚青和二壮哪坐得住,赶紧放下杯子搭把手。

    王朝阳也没推辞,反正他一直把李砚青与二壮当自家侄子,一家人没什么好客气的。

    由于屋子狭小,三个大老爷们一起动手,没几分钟就把客厅收拾得亮堂了不少。

    “行了行了,就收拾到这里就行了,别忙活了。”

    王朝阳拦住了还要去擦窗台的二壮,挽起袖子往厨房走:“你们先坐会儿,我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今晚给你们弄两个下酒菜。”

    随着王朝阳走进厨房,厨房里很快传来了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李砚青捧着温热的搪瓷缸子,目光在这个熟悉的客厅里转了一圈。

    布艺沙发的扶手处磨破了一块皮,露出了里面的海绵,但被人细心的用一块洁白的蕾丝罩子盖住了。

    若不是上次二壮坐得猛了蹭掉过罩子,外人根本看不出这底下的破败。

    这也像极了这个家,虽然拮据,但总在努力维持着一份体面。

    李砚青透过厨房半开的门帘,看到王朝阳正在狭窄逼仄的厨房里忙碌着。

    此时,王朝阳站在案台前,对着案板上的一小块巴掌大的精肉发愁,估计是在想这么点肉该如何做菜吧。

    王朝阳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小心翼翼的挥起菜刀,将肉片切的薄如蝉翼。

    然后再用刀背拍松,摊开来显得满满当当,好让李砚青和二壮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在下筷子时,不用拘谨那一两块肉,能吃的痛快一点。

    王朝阳家虽然是双职工,但是因为既要给老人治病养老,又要养孩子,家里的日子其实一直过的都很紧巴。

    看着厨房里的王朝阳的身影,李砚青眼神微微动了一动。

    就是这个连几块肉都要精打细算的男人,前两天却毫不犹豫的将单位配发到他手上的进口摄像机,借给了李砚青。

    那台松下M7可是价值大几千块,要是被弄丢了,他这个导演的饭碗都可能要保不住。

    可自己和王朝阳的相识,却始于一场充满算计的利用。

    可现在,看着那一双为了能够让他们在下筷时不那么拘谨,而精打细算甚至显得有些笨拙的手。

    李砚青心里那种常年紧绷的弦,突然松了一下。

    在这个只看利益的世道,有人算计你的钱,有人算计你的命,可只有真正把你当自家孩子,才会怕你吃不好,才会心疼你过的好不好。

    这种带着烟火气的寒酸,是李砚青两辈子都没享受过的。

    如今,李砚青在看着这个被自己算计了的王叔,他竟觉得有些贪恋。

    李砚青收回目光,并没有打扰这份沉默的温情,而是转头看向正坐在椅子上喝水的二壮,朝他使了个眼色。

    见状,二壮立马心领神会,当即捂着肚子叫嚷起来:“哎哟,王叔!那个……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我去趟厕所啊!”

    “哎?记得别忘带纸啊。”王朝阳探出头,二壮的背影早就消失在了客厅里。

    二十分钟后,锅里的油刚热,几片薄肉下锅,还没等香味飘出来,房门就被“砰”的一声撞开了。

    只见二壮手里提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大网兜,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

    左手是一只还在滴水的杀白鸭,一条活蹦乱跳的大草鱼,还有切好的两斤酱牛肉。

    右手更夸张,两瓶五粮液,一条红塔山,还有一大袋子刚出炉的油爆虾,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这……二壮,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买回来这么多东西?你们哪来的钱?”

    王朝阳举着锅铲愣在原地,看着二壮手里提着的那些东西,眼睛瞪得老大,旋即有些生气的说道。

    在他看来,李砚青和二壮就是两个淳朴的少年,刚从滇省大山回到沪上,哪里会有多余的钱买这些“奢侈品”。

    “没事,叔,二壮有钱。”

    李砚青及时站出来,笑着把早就编好的理由搬了出来:

    “他爸陈建设上回不是才接了笔外贸订单吗?现在订单已经签了,他们一家都在准备出国的事了。这点东西,是二壮特意孝敬您的,说是感谢您帮他找到了爸爸。”

    听完这番话,没想到王朝阳更生气了,指着那两瓶五粮液就骂开了:

    “胡闹!你们简直是胡闹!”

    “谁教你们这么过日子的?啊?刚有点钱就烧的慌了是不是?”

    “二壮,你爸那外贸订单才刚签,钱难道就这么快就到账?你们这就开始摆阔了?以后你二壮娶媳妇不要钱?在国外买房子不要钱?”

    “赶紧的!一会儿吃完饭,立马把这酒给我拿去退了,听到了没有?”

    王朝阳气的是脸红脖子粗,那架势不像是在对待客人,倒像是在教训自家闯了祸的败家子。

    “没事,叔,这钱咱们该花。”

    李砚青非但没被骂怕,反而还一脸嬉皮笑脸的凑了上去,麻利的一把就把酒给开了,直接堵死了退货的路。

    “王叔,您骂的好,骂的对,但二壮这不是高兴嘛,找到了亲爸,又要移民去国外,这不都是托您当初的帮忙?这酒要是退了,可不就是在打二壮的脸了嘛。”

    “再说了,您看这鸭子多肥,咱们爷三个今天高兴,就奢侈这一回,下不为例,行不行?”

    看着李砚青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样,王朝阳那股气憋在心里,怎么都发泄不出来。

    他狠狠的瞪了两人一眼,最终化作成了一声无奈的叹气声:

    “哎,你们两个混小子……行了行了,下不为例啊!再有下次,腿给你们打折……”

    ……

    厨房里,王朝阳锅铲纷飞,不一会儿,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便端上了桌。

    “来,砚青,二壮,咱爷三个走一个!”

    王朝阳给两人面前的搪瓷杯里倒满了五粮液,他端起杯子,滋溜一口闷了一大半,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滚下去,把他那张脸熏得通红。

    酒过三巡,王朝阳虽然嘴上还在念叨着下不为例,但手上却没停,直接伸手将那只杀白鸭最肥的两只鸭腿拧了下来,一只给了二壮,另一只给了李砚青。

    他自己,就只夹了一筷子鸭架,用来下酒。

    “看什么看,赶紧吃,你们现在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要是不多吃点肉,以后怎么扛得住事?”

    王朝阳瞪了李砚青一眼,语气凶巴巴的,但眼神里却满是溺爱。

    “王叔不管你们在外面怎么折腾,只要你们进了我家的这个门,就得听我的,别有点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记得,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几杯酒下肚,随着酒意上涌,王朝阳也就没再对两人那么凶巴巴了。

    看着眼前这两个狼吞虎咽的小伙子,王朝阳的眼神慢慢变得柔软,却又带上了一丝忧虑。

    “砚青啊。”

    王朝阳放下筷子,满是关切的看着李砚青:“今后你有什么打算?这二壮已经找到自己的亲身父亲,将来还要出国。等他们一走,你一个人在沪上举目无亲的,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要不你就先搬到叔家里,最少先有个落脚地,至于寻找你父母的事情,咱们慢慢来。”

    看着王朝阳那满是关切的眼神,李砚青心中涌起一阵暖意,他能感受到王朝阳话里的真情实意。

    “王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给王朝阳碗里夹了一块最好的鸭肉,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自从来了沪上之后,给你添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这次就不麻烦你了。再说了,我这有手有脚的,肯定饿不死,王叔你就不要替我担心了。”

    李砚青脸上的笑容纯朴而灿烂,就像每一个初入城市、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

    可谁又能想到,在这个看似一无所有的少年手里,正握着一张足以撬动百万财富的底牌?

    此时此刻,就在距离这里几公里的第二服装厂仓库里,两万五千件满载着财富与野心的衬衫,正在日夜不停的赶工。

    这把藏在鞘中的利剑,尚未出鞘,便已锋芒暗藏。

    “你这孩子,就是太倔!”

    王朝阳无奈的摇摇头,但也知道劝不动,只能叹了口气叮嘱道:

    “行,叔尊重你的选择。但你给叔记住了,要是哪天在外面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或者是遇到了什么难处,随时回来!这扇门,叔永远给你留着!”

    “哎,我记住了,谢谢王叔!”李砚青重重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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