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骑阵脚明显一滞,两个骑兵下意识收缰马蹄在冰面打滑。
林慕婉抓住这一线枪势一翻把缺口补上,护卫重新贴到车辕两侧。
这些蛮兵竟然真的被韩权的怒吼吓住了。
蛮骑撤得干脆,几声短促的呼哨后剩下的人顺着雪坡退回风口,马蹄翻起一片碎雪转眼就没了影。
像是鸟兽一般瞬间消散在了山道两旁的树林里。
“慕婉,许久不见。”
林慕婉竟和韩权相识。她勒马回身,枪尖还滴着血,
车辕下的尸身被人拖开,车轮继续碾雪留下两道深深的印。
林慕婉把枪杆往雪地一杵,抬手示意众人止声,随后策马上前半步,目光落在韩权脸上。
“韩权?”
“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权抱拳,动作利落:“奉命巡边,路过此道,听见动静,就赶来了。”
林慕婉点了点头,斥候到处跑也正常。
她没有生疑。
反倒觉得是一件好事。
队伍里多了两个累赘。
若是能有韩权的帮助,这一路上自然会安全许多。
因此林慕婉没有多问,毕竟有求于人。
“多亏你此番出手相助。”
韩权不接功,低声道:“职责,应该的。”
王山在队尾翻身下马,脸色已经阴下来,他是个暴脾气。
立刻往前迈了一步,想要开口。
“李大人,这!”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只是他们还不知道罢了。
李执衡却先伸手,按住了他。
“冷静。”
林慕婉看见这一幕,回头瞥了一眼李执衡,眉头微皱却没说什么。
她驱马转向马车,抬手轻叩车辕:
“黄大人,惊扰了。”
车厢里传来一声轻咳。
帘子掀开一角,黄天明坐在暗处,袖口垂得整整齐齐。
他看了眼雪地上的断臂与血迹,又看了眼挡在车前的韩权。
“方才是谁护的车?”
他的口吻很平静。
林慕婉侧身,让出半个身位:
“虎贲军韩权。”
韩权这才下马,踩雪走近,抱拳行礼:
“末将韩权,见过黄大人。”
黄天明抬眼打量他,目光停在韩权脸上的刀疤上,又停在他握刀的手指上。随后他点头,像是认得这个名字很久了:
“辛苦了。”
韩权垂首:
“不敢。”
黄天明把帘子再掀开一点,声音穿过风雪,落在众人耳里:
“韩千总的名字,老夫可是知道的。”
“当年幽州那一场,朝野皆知。”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某段旧案卷的字句。
“你那时只是个小卒,却能在乱军里看出城内的异样。”
“这份眼力,难得啊。”
林慕婉与护卫都不说话,他们是想把韩权留住的,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抢功。
黄天明抬手掸了掸衣襟:
“回京之后,我会亲自向圣上进言赏你。”
韩权仍旧不抬头,只道:“末将多谢大人。”
“愿效犬马之劳!”
黄天明把帘子放下,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来:
“不愧是大梁的栋梁之材!”
“今日天色暗了,雪路不稳。”
“就在此处修整,安营。”
…………
…………
命令一下,队伍动起来。
火光在雪里撑开一圈昏黄。
马被牵到坡下,饮水喂料。
林慕婉把韩权请到火盆旁,简短说了护送路线与明日行程。
韩权听完,点头,不多话。
这些其实他早就知道了。
王山站在火光边缘,眼神一直没离开韩权的背影。
李执衡在一旁把陌刀横在膝上,用布条一圈圈擦拭刀锋。
刀面映着火赤金色的纹路在光里一闪一灭。
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韩权的名声在外。
他们现在不管说什么,没有人会相信他一个什长。
最好的办法就是提高警惕。
尽可能地阻止悲剧的发生。
夜更深时,营地静下来,只剩风声与偶尔的马嘶。
传令兵照例来到他们的帐篷。
告知明天的指令。
“明日天亮,前探十里。”
“李执衡、韩权同去,打头阵。”
“林校尉特地嘱咐,你伤未好,但也要全力而为,别拖后腿,丢了镇北军的脸面!”
李执衡抱拳:“是。”
王山的喉结滚了滚,最后只把拳头攥紧,转身去看雪地不再说话。
夜里,李执衡回到自己的小帐。
他肯定不是韩权的对手!
此时此时,李执衡甚至怀疑,明日一同前往十里地外打头阵,是不是韩权的主意?
难道,这回对方大费周章地找到他,只是为了报仇么?
这个成本也太大了吧。
万一韩权真的动手呢?
恐怕李执衡不是一合之敌,一不小心真的会葬身在这雪山之中。
但现在最严重的问题,反而不是他小小一个李执衡,他就算死了也不关紧要。
最可怕的是,韩权一旦获得了黄天明的信任。
要知道,这可是前朝重臣。
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两个时辰后。
帐中油灯一盏。
陌刀靠在帐角,李执衡盘膝坐在毡垫上,衣襟半敞呼吸沉稳。
每一次吐纳,真气沿着经脉走,像一条细热的线在皮肉下缓慢游动。
帐外偶尔有人巡营走过,铁靴踩雪,声响很轻。
不知过了多久,帐门外有人停下。
那人没有直接掀帘,只在外头低低叫了一声:
“李什长。”
李执衡睁眼,手指一收,真气敛回丹田。他起身披衣,走到帐口。
帘子掀开,是黄天明身边的随从:
“黄大人请你过去。”
黄天明?
这都一更天了。
这位太师到底在想什么?
捉摸不透。
营地外侧有一处小坡,背风雪薄。
坡顶有火盆,火光被风压得贴地摇晃。
黄天明披着裘皮,独自站在那里,抬头看月,像真是出来赏月。
他没回头,只把手背在身后。
李执衡走到三步外,停下抱拳:
“黄大人。”
黄天明这才缓缓转身,火光照在他眼里,慢慢摇曳。
“李执衡。”
“我有一个问题,也就和你开门见山了。”
“为什么韩权身上,会有大内符箓的痕迹?”
李执衡的动作顿住了半息。
什么?
黄天明注视着他,语速不快,字字清楚:
“千里寻踪符。”
“你应该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风从坡下卷上来吹得火盆一歪,火星飞散落在雪上立刻熄灭。
黄天明继续道:
“圣上在我临行前托付过。”
“整个北疆,只有你李执衡一人有此物。”
“也只有你一人值得信任。”
一瞬间,李执衡的脑袋涨得快要炸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