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一冷,将这些秘密文书一并收好。
李执衡又抽出绳索,利落地绑住炽焰姬的手脚,将人捆在自己战马后鞍上。
战马长嘶一声,载着人影冲出粮仓营地。
身后,北蛮士兵疯狂地往火里泼水抛雪。
甚至拆下盔甲在地上拍打,可被乾天御龙功点燃的粮仓根本无法熄灭,
火焰只会越拍越旺,一栋接一栋被点燃,火舌直冲天际。
“完了……”
有人瘫在雪地上,眼睁睁看着火势从一角烧成一大片。
“完了!”
“走水了!救火啊!”
……
另一边。
沈蝶衣带着只剩下一半的镇北军,拖着满地尸骸与伤兵。
终于从阴山血路中挤了出来。
残破的军旗在风中摇晃,盔甲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
他们没看见李执衡,也看不见阴山另一头的粮仓。
沈蝶衣强行打起精神,在马背上挺直腰背。
任由冷风将脸上的血痕吹干,目光望向远处模糊不清的边界线。
那是大梁境内。
李执衡,多半回不来了。
谁能想到,圣上才送来不到十天的内侍,就会死在第一场大仗里。
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从心口涌上来,压得她喉咙发紧。
真是个该死的家伙。
脑子一热,就非要逞强。
可就算她真分了亲卫跟去,在那样的地方遇上碧落宫真传,也未必有活路。
王山拖着一身血,少了一条手臂,脸色苍白如纸正咬牙跟在队伍里。
这时,他身后的亲兵踉跄着跑上来,嘴唇发白,又不敢不说:
“大人……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王山烦躁得很,此刻只想尽快回到驻地,先止血,再想怎么在军法里捡条活路。
这一仗贪功冒进,少不了挨罚。
唯一让他心里有几分暗爽的,大概就是——那个太监,多半尸骨无存了。
“有屁快放。”
他没好气道。
亲兵搓着手,声音发虚:
“大人……我们出发前清点队伍的时候,老宋头就失踪了。”
“当时查记录,他是在我们发兵之前,以探查地形为名出了营,到现在……还没消息。”
王山愣了一瞬,随即怒火直冲头顶:
“这么大的事儿,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我……老宋头平日里为人老实,谁能想到……”
王山脑子里猛地闪过之前老宋几次不经意地提起北蛮军布防的细节。
“操!”
他破口大骂。
军中所有出营记录都在军府账簿里。
沈蝶衣一定会追究情报漏洞。
到时候顺藤摸瓜,第一串出来的,肯定就是他王山!
……
阴山另一条山道上,有几十名被俘的镇北军士兵被捆着双手,用鞭子驱赶着往前走。
“快走!”
“走!再磨蹭一刀砍了你!”
北蛮士兵拖着鞭子,凶狠地抽在人身上,皮开肉绽,嘴里满是粗话。战马在一旁缓慢前行,窝阔台与阿提木并肩而骑,谈笑声与俘虏的呻吟交织在一起。
“这支镇北军不成气候了,”
阿提木舔了舔嘴角,嘿然一笑,
“近千骑折损一半,本来也不是精锐。”
“可惜了,”他有些不甘,
“没能把那两个女人抓来。”
“无妨。”窝阔台看着前方阴山,语气从容。
“迟早整个中原都会是我们的。”
“这次我们的勇士们都拼命了,这次大胜,得好好犒劳犒劳。”
所谓犒劳。
就是杀降兵。
他们说着话,队伍缓缓往回撤。
忽然,有士兵惊呼一声,指向远处的天边。
所有人顺着那方向看去。
只见另一座山坳后,火光冲天而起。
像有人在天底下插了一根燃烧的长矛,直刺云层。
那方向正是前线粮仓所在。
更远处一条散着火光的小小人影,正沿着山道狂奔而来。
身后拖着一个晕倒的身影,如同一条从火海里杀出来的狼。
“这!”
阿提木的声音都在发抖,
“怎么可能?!”
“炽焰姬失手了?”
窝阔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一点点收了回去。
后面的人群突然一阵骚动,有俘虏认出了李执衡,纷纷抬头望向山坡。
“是李总管!”
“他没死!”
“……你看那是什么!燃烧的粮仓!!”
火光映亮了半个谷地,俘虏们的情绪在惊喜与惶惑之间急速跳动。
窝阔台的脸色随之沉下。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女儿可能就在对方手里,不安萦绕在新心间。
若真是那样,最终的结果只有一种。
炽焰姬死在这个中原人手上。
李执衡勒住缰绳,站在坡上,也看清了北蛮军的动静。
但他依旧神色从容,看不出任何慌乱,正所谓有恃无恐。
“大人!!”
阿提木也看到了马背上昏迷的炽焰姬,整个人骤然僵住。
这是他真正在乎的女人。
窝阔台立刻按住了他,不让阿提木上前。
他不敢赌中原人会不会真的杀了炽焰姬。
“中原人,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放下俘虏,我愿意和你交换。”
“我已黄金家族的血脉发誓,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窝阔台提高嗓音,朝山坡那头喊过去,声音在谷里回荡。
然而李执衡没有回应。
他只是打量着对面两人,从他们的站姿与气息判断出都不是普通角色。
尤其那个高瘦男子,极难对付。
“不了,大人。”
“我们都留着俘虏吧。”
“中原人有句话叫做礼尚往来。”
话音刚落,他抬起马鞭。
为了试探窝阔台的心理底线,狠狠地用马鞭给昏迷的炽焰姬翘臀来了一下。
“嗯~”
响亮清脆的声音回响在山谷当中。
“你!!”
“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原人!!”
窝阔台的怒气瞬间被引爆,浑身像被火点着,周围的空气都带上压迫感,仿佛连天色都暗了几分。
李执衡却只是轻轻一笑,没有半点退缩。
“那你可以动手,看看是这个女人先死,还是我先死。”
他说着举起马鞭,指向远处的大梁俘虏,高声喊道:
“同袍们!只要我带走这个北蛮女人,你们就绝对安全!”
“你说是吧,这位大人!”
“我的同袍可就交给你照顾了!”
说完,他一拉缰绳扬长而去,动作干脆,看似毫无顾虑。
这态度本身就说明炽焰姬的身份极其重要。
大梁镇北军的俘虏们愣了片刻,随后纷纷跪下,激动得几乎喊不出声。
没什么比给绝望的人一点希望更加刻骨铭心的。
若是他们真的有机会被解救。
大概会成为李执衡手下第一批忠心耿耿的死士。
窝阔台的胸膛剧烈起伏,整个人颤抖着被怒气裹住,眼中满是杀意。
“阿提木,带个舌头来,我要知道这个人的一切!!”
“一定!”
“一定要杀了他!!”
…
…
镇北军的残兵败将回到驻地,一个个疲惫不堪。
王山跪在中军营帐中央,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滴。
“大人!”
“是我失察,没能发现宋魁这个败类,竟然串通北蛮,传递假消息。”
沈蝶衣站在上首,目光冷静,声音平稳。
“他的家人呢?”
王山咬紧牙关,头埋得更低,说话时声音发紧。
“两日前,就都失踪了……”
沈蝶衣没有露出情绪。
“不管怎么说,失察之罪在所难免,通敌之嫌也无法洗清。”
“镇北军本就是待罪之身,我会禀明圣上,将你秋后问斩。”
王山疯狂磕头,额头很快被磕得血迹四溅。
“大人!饶命啊!末将一心效忠大梁!别无二心啊!”
“大人!”
“大人……”
忽然,他像被什么念头击中一样猛地抬头。
“大人,肯定是那个阉人!李执衡!!肯定是他!”
“他明知要深入腹地,还只想一个人前去,为了掩人耳目,特地和末将打赌!”
“肯定是他!”
沈蝶衣轻轻摇头,语气平静。
“胡话。”
“李总管是皇上的身边人,不可能叛敌。”
王山察觉到她没有完全断绝他的说辞,便跪着往前挪,急切得几乎失态。
“但是将军,你想!他在皇上身边是个大红人!”
“来了镇北军无人捧着他的臭脚,难免心生嫌隙,不平衡!”
“合情合理!”
“……”
沈蝶衣仍旧语气平和。
“李总管恐怕回不来了,这一点你我心知肚明,不必如此狗急跳墙。”
“王山你是个军中老人,这些规矩你应该懂。”
“得有人为败军负责。”
就在此时,帐外突然传来一声急报。
“报告!驻防的哨兵好像在五里外看到了李总管!距离太远,还无法确认!”
沈蝶衣娇躯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