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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继承者协议

    【第39章继承者协议】

    Ω-重生医院地下七层,没有灯,只有蓝得发冷的应急光带嵌在墙脚,像一条被冻住的静脉。

    林晚踩着光带前行,鞋底与聚合物地板摩擦出细碎的“嚓嚓”声,每一次都像踩碎一块薄冰。

    她身后三米处,两道影子一左一右跟着——左边是编号Ω-07的“姐姐”,右边是穿黑色手术服的生父。

    三人的影子在墙上被拉得极长,像三条不肯交融的河流,被同一道堤坝强行扭在一起。

    “到了。”

    生父停在一扇无标牌的合金门前,虹膜扫过,门内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像给棺材钉上最后一颗钉。

    门后是一间半径不足十米的圆厅,穹顶嵌满倒置的冷冻舱,舱体透明,内部漂浮着不同年龄段的“林晚”——

    八岁的、十二岁的、十七岁的、二十三岁的……

    她们全都闭着眼,睫毛上结着细小的冰碴,像被时间遗忘的标本。

    圆厅中央,摆着一张课桌大小的白色协议台,台面悬浮着一块泛着柔光的芯片,薄得几乎能随风碎裂。

    芯片上方,投影出三行字:

    【继承者协议 39-B】

    1. 继任者须自愿放弃“林晚”这一身份在原生时间线的一切法定权利。

    2. 继任者须接受记忆农场主控密钥植入,成为Ω-重生唯一锚点。

    3. 协议生效瞬间,其余所有时间分叉中的“林晚”将被判定为可清除冗余。

    “签吧。”

    生父的声音像从冷冻舱缝隙里渗出的寒气,“签了,你就能带你姐姐走。”

    林晚看向Ω-07——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此刻却像被抽走电池的玩偶,瞳孔里只剩下一圈灰白的环。

    “她醒不过来,除非协议重启她的神经元通道。”生父补充,语气温柔得像在哄一个怕打针的小孩。

    林晚没动。

    她想起三天前,自己从黑市冷藏柜里拖出这具“姐姐”时,对方手腕内侧那行激光打印的编号:

    Ω-07-2012-β。

    β,意味着失败次品,意味着随时可以被格式化。

    她也想起自己胸腔里那颗还在跳动的、属于“林晚”的心脏——

    如果协议生效,这颗心脏将失去姓名,成为一座无人认领的孤岛。

    “我凭什么信你?”林晚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圆厅里炸出回音。

    生父抬手,在空中一划。

    穹顶某具冷冻舱忽然亮起红灯,舱体迅速升温,液体排出,舱盖弹开。

    一个穿高中校服的“林晚”跌出来,重重跪在地上,咳嗽,呕吐,抬头——

    眼神清澈,却带着十七岁特有的倔强。

    “给你五分钟,”生父对高中生说,“说服她。”

    高中生抹掉嘴边的培养液,踉跄站起,冲林晚咧嘴一笑——

    那笑容让林晚头皮发麻,像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突然眨了右眼,而她明明记得自己刚才眨的是左眼。

    “听我说,”高中生开口,声音脆生生的,“我就是你,来自2012年4月19日,那天你——我们——在晚自习回家的路上,被一辆白色面包车拖走。醒来时,脖子后面已经多了第一个芯片。他们把我们切成无数份,像复制粘贴一样,扔进不同的时间线,收集不同选择产生的数据。有的‘我’嫁给了富豪,有的‘我’成了杀人犯,有的‘我’在北极圈服毒自杀……但无论哪一条线,最终都会在今天、在这里,被邀请签这份协议。签,就活;不签,就被当成冗余删除。”

    她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像在适应久违的重力。

    “我签过。”她耸肩,“然后被扔进回收通道,碎成代码。谁知道他们又把谁缝进这副皮囊?也许我已经死了,此刻站在你面前的,只是带着我记忆的AI。”

    说完,她抬手,指向自己左胸——校服心脏位置,有一个指甲盖大的焦黑孔洞,边缘参差,像被激光随意灼穿。

    “看见没?签字笔的印子。协议完成瞬间,这里会烧掉‘林晚’两个字的Unicode,这样就算以后有人把你从坟里挖出来,也拼不回原来的身份。”

    她咧嘴,露出沾血的虎牙,“所以,别签。”

    穹顶红光再闪,高中生像被无形绳索勒住脖子,整个人腾空,被拖回冷冻舱。

    舱盖合拢,温度骤降,十秒内重新覆上一层薄霜。

    整个过程,生父只是漠然旁观,像看一杯打翻的水被抹布吸干。

    “你还有四分钟。”他提醒。

    林晚的指尖嵌进掌心,疼得发颤,却感觉不到血。

    她忽然意识到,这间圆厅没有摄像头——

    至少,没有她看得见的摄像头。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继承者协议”并不是一场审判,而是一场无人记录的私刑。

    她想起直播里那些突然爆体的网友,想起“晚风”病毒在全球投票页面刷出的73%支持率,想起丈夫——

    不,她强迫自己掐断那个名字,此刻他只是一个ID:榜一。

    榜一曾告诉她:

    “Ω-重生最擅长的,不是制造死亡,而是让死亡看起来像是自愿。”

    “自愿”两个字,此刻像两块烧红的烙铁,悬在她眼皮上方。

    “如果我不签,”她听见自己问,“你会怎样?”

    生父叹息,像老旧的鼓风机。

    “不签,你就回到地面,继续被全球通缉;你姐姐继续当植物人;其余所有‘林晚’在24小时内被批量销毁。你带着一具编号Ω-07的尸体逃亡,直到被清剿组包围,子弹穿过后脑,芯片被回收。届时,系统会随机挑一个幸运儿,重启协议。”

    他说得平静,像在念一份快递派送失败通知。

    “签,你至少能救一个——”他指了指Ω-07,“哪怕她只是一具被重新激活的壳。”

    林晚笑出声,声音嘶哑。

    “救?还是替她选择被你们继续玩弄?”

    生父没有回答,而是抬腕,看了一眼并不存在的表。

    “三分钟。”

    林晚走向协议台,芯片的光映在她瞳孔里,像两粒微型月亮。

    她忽然伸手,抓住芯片。

    芯片边缘锋利,瞬间割破指腹,血珠滚落,却没有滴在桌面,而是被芯片吸收,像海绵遇水。

    投影文字刷新:

    【检测到继任者DNA,协议预启动】

    【倒计时:00:02:59】

    生父微微皱眉,似乎没料到她敢直接触碰。

    林晚却做了一个更让他皱眉的动作——

    她把芯片放进口中,用牙齿咬住。

    血腥味混着金属味炸开,像含了一口生锈的钉子。

    “让协议生效,可以,”她含混地说,“但我要加个附加条款。”

    生父眯起眼。

    “附加条款不在权限内。”

    “那就升级你的权限。”林晚冷笑,“否则我咬碎它,大家一拍两散。芯片里藏着主控密钥,对吧?碎了就没人能继承,你们的记忆农场会当场崩盘。”

    她舌尖抵住芯片,轻轻一碾,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嚓”在圆厅里炸成惊雷。

    生父终于变色,抬手,空中浮现一串红色警告:

    【密钥完整性:92%】

    “说。”他声音低沉,像冰层裂开。

    林晚吐出芯片,用拇指抹掉上面的血,语气平静:

    “附加条款只有一句——

    ‘协议生效后,林晚有权在任意时间点,以任意方式,无条件撤销自身锚点身份,且撤销瞬间,所有被标记为冗余的个体自动获得独立生存权。’”

    她盯着生父,一字一顿,“写进去,不然我立刻毁了它。”

    红色警告闪烁:【密钥完整性:87%】

    生父沉默两秒,忽然笑了,那笑容让周围温度仿佛又降三度。

    “你比我想象的,更像一个人。”

    他抬手,在空中书写。

    投影文字抖动,像被风吹过的水面,最终凝固成第四行:

    4. 继任者可在任意时间点、以任意方式、无条件撤销自身锚点身份;撤销瞬间,所有被标记为冗余的“林晚”自动获得独立生存权。

    【条款生效需继任者虹膜+声纹+心跳三重验证】

    【倒计时:00:00:10】

    林晚没有丝毫犹豫,把芯片按回桌面,俯身,虹膜对准扫描孔。

    “确认。”

    “声纹确认——”

    她深吸一口气,用几乎只有气音的音量说:

    “我是林晚,我自愿——暂时——成为锚点。”

    心跳传感器贴在桌面下,记录到一分钟128次的狂跳。

    【三重验证通过】

    【继承者协议39-B正式生效】

    穹顶所有冷冻舱同时亮起绿灯,像一片倒悬的极光。

    Ω-07的睫毛微颤,冰碴簌簌掉落。

    生父后退半步,右手按在左胸,微微躬身——

    那不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礼节,而是系统对宿主的致敬。

    “欢迎回来,锚点。”

    林晚却在这瞬间,做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动作——

    她抓起协议台上的签字笔,反手刺向自己的左胸。

    笔尖穿透衣料,抵住皮肤,划出一道血线。

    “别动。”她喝止欲上前的生父,“我只是给自己留个纪念。”

    她咬着牙,在心脏上方,一笔一划,写下两个血字:

    ——“林晚”。

    写完,她拔出笔,随手扔进冷冻舱之间的缝隙,抬头,对生父笑得像刚放学的中学生。

    “协议我签了,条款我加了,现在——

    把我姐姐还给我。”

    生父凝视她胸口的血字,眼底第一次浮现出近似人类的情绪——

    那情绪叫悲哀。

    他抬手,轻轻一拍。

    Ω-07脚下的地板裂开,一张移动担架升起,载着她,滑到林晚面前。

    女人的眼皮颤动,终于睁开,瞳孔里映出林晚的脸,像一面破碎的镜子重新拼合。

    “……晚?”她声音沙哑,却带着柔软的尾音。

    林晚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却真实。

    “是我。”

    她回头,看向生父,语气平静得像宣读判决书:

    “记住,我有撤销权。

    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骗我——

    我会让整个记忆农场,给我的名字陪葬。”

    生父没有回答,只是侧身,让开通往出口的路。

    圆厅尽头,升降梯门缓缓开启,露出一条银白色的通道,像一刀劈开黑夜。

    林晚扶着Ω-07,一步一步,走向那道光。

    身后,穹顶灯光一盏盏熄灭,仿佛有人用黑布,把整座坟场重新盖上。

    电梯门合拢的瞬间,她听见生父极轻的声音,像自言自语:

    “欢迎你,女儿。

    也欢迎你,末日。”

    电梯上升,数字跳动:

    -7、-6、-5……

    林晚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的血字——

    那两个字,正在结痂,像一枚不肯被格式化的烙印。

    她忽然笑了,笑得肩膀发抖。

    “姐姐,”她轻声说,“我们回家。”

    Ω-07靠在她肩头,声音像风穿过空屋:

    “家……在哪里?”

    电梯“叮”一声,抵达地面。

    门开,冷风卷着雪粒灌进来,外面是极夜,天地一片漆黑,唯有远处北极圈考察站的航标灯,一闪,一闪。

    林晚握紧姐姐的手,迈步踏入黑暗。

    “先离开这里,”她说,“然后,我们给自己造一个家。”

    身后,电梯门缓缓合拢,像一本书,轻轻合上最后一页。

    而地底深处,协议台重新亮起,投影刷新:

    【锚点状态:在线】

    【撤销倒计时:未启动】

    【冗余清除暂停】

    【下一次评估:24小时后】

    黑暗中,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小字,悄悄浮现:

    ——“林晚,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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