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继承者协议
Ω-重生医院地下十九层,没有灯,只有蓝得发冷的应急光带嵌在墙脚,像一条被冻住的静脉。林晚踩着这条光,一步一步被牵引向走廊尽头那扇铅灰色保险门。门牌上没有任何标识,仅有一行用指甲刮出来的细小凹痕——“Ω-07”。那是姐姐在冷冻舱外的编号,也是她此生最短的墓志铭。
门内,生父已经在等她。
男人背对入口,站在一幅占据了整面墙的液态屏幕前。屏幕里,是林晚十二岁那年的全家福:父母还年轻,姐姐站在她左侧,而她被抱在母亲怀里,笑得像一枚刚被剥开的橘子。照片静止,却在液态像素的流动下不断重刷,像一段被循环使用的记忆。
“我把它称作‘原初帧’。”生父没有回头,声音却准确无误地钻进林晚的耳蜗,“所有分歧时间线,都以此帧为基准点。只要这一帧存在,无论世界怎样撕裂,我都能把你拉回原点。”
林晚的指尖在口袋里攥紧,那里面躺着一枚刚从自己锁骨皮下剥出来的微型芯片,血已凝成黑屑。芯片上的“X”字母在蓝光里幽暗发亮,像一枚被折弯的十字架。
“你拉我回原点,就是为了让我签这个?”她抬眼,看向会议桌。
桌上只有一份纸质协议,A3对折,纸边裁得锋利,像能割舌。封面是烫银的拉丁文——
《Successionis Protocolum》
继承者协议。
生父终于转身。他的脸在冷光里像被漂过,毛孔消失,只剩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具。林晚发现,他眼角多了一道极细的白色疤痕,从眉尾一路滑到颧骨,像有人拿刀尖在瓷面上划了一道,没划破,却永远留下一条死亡的影子。
“晚晚,”他叫她的小名,声音温柔得令人作呕,“你母亲怀你的那天,我就在实验室里,把维生素X的初代分子嵌进你的基因。你姐姐是失败的对照组,而你——是成品。”
“所以?”
“所以,你天生拥有继承权。整个Ω-重生,包括记忆农场、时间裂口、以及——”他抬手,液态屏幕上的全家福瞬间碎裂,重组为一串跳动的绿色数字,“包括全球七十八亿条记忆备份的终极钥匙。”
林晚盯着那串数字,忽然觉得眼熟——那是丈夫直播间里曾刷屏的“榜一ID”,也是#维生素挑战#里反复出现的神秘代码。原来,所有观众都在无意识中,为这把钥匙添砖加瓦。
“只要我签字,这些就归我?”
“是。签字,你立刻获得root权限,可以删、可以改,也可以……让所有人永远活在0.1秒的真空中,而你,做唯一的观察者。”
生父用指尖推开协议,纸页自动翻展,像被隐形的风吹动。第二条条款跃入林晚瞳孔——
【2.1 继承者需放弃自身“原初帧”之外所有情感锚点,包括但不限于配偶、子嗣、血亲。】
配偶。
子嗣。
血亲。
每一个词,都像一枚磨亮的冰锥,冲她最软的地方扎。
“我拒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铅灰墙壁间撞出细小回声。
生父似乎早知答案,并不惊讶,只抬手轻点桌面。天花板降下一枚半球形投影器,光粒迅速编织成一段实时画面——
冷冻舱开启,姐姐Ω-07坐起,眼皮被机械镊子撑开,瞳孔里映出一张婴儿超声图。
那是林晚在北极圈隐居时,偷偷保存的唯一胚胎影像。
“你拒绝,她就代你继承。”生父的声音像雪崩,“协议不需要自愿,只需要血缘顺位。”
画面里,姐姐被戴上金属头环,一行行代码注入太阳穴。每输入一行,她瞳孔里的超声图就碎一格。碎到第五格时,林晚的腹部忽然绞痛,仿佛有人隔着虚空,拿钳子拧她的**。
“住手!”她猛地扑向桌面,却撞上一层透明屏障,像撞上自己无法跨越的伦理。
生父俯视她,眼神像看一只挣扎的实验鼠,“签字,或者看着她把你的孩子,改写为新的root容器。”
林晚的额头抵在屏障,冰凉,却忽地笑了,“你漏算了一件事。”
“哦?”
“姐姐不会同意。”她抬眼,瞳孔里闪出幽绿,像深夜的猫,“她比我,更恨你。”
话音落地,液态屏幕骤然黑屏,一串白字跳出——
【Ω-07权限自启:反向继承。】
紧接着,整层楼的灯管噼啪爆裂,像被无形的手掐断脖子。黑暗里,只剩协议纸页发出荧光,纸面上的拉丁文开始扭曲,像活过来的银蛇,游向生父的指尖。
“她教过你吗?在零下四十度的舱体里,她靠数自己的心跳,练出了0.1秒的节奏。”林晚的声音在黑暗里飘,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节奏,可以撬开任何锁,包括你的‘原初帧’。”
生父猛地低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荧光缠绕,皮肤下浮现一行行细小代码——那是姐姐在冷冻岁月里,用睫毛敲击舱壁,敲出的摩斯反向咒。
“她要把你,变成协议本身。”
荧光骤然收紧,像银蛇勒紧猎物。生父发出一声闷哼,膝盖砸地。屏障消失,林晚踉跄一步,却并未去扶他,而是抓起桌上的协议,对着蓝光最后一照——
纸面条款第二条,正在慢慢淡化,像被橡皮擦抹去的罪。
“继承者放弃情感锚点?”她轻声念,忽然把协议对折,再对折,直到折成一块坚硬的方块,然后塞进生父嘴里,“那就让你,先尝尝被放弃的代价。”
纸方块卡住他的气管,荧光顺着纸角爬进口腔,照亮他惊恐的瞳孔。林晚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记忆农场我会毁,时间裂口我会补。至于你——”她指了指屏幕,那里,姐姐的头环已自动脱落,正一步一步走出冷冻舱,像走出一场迟到了二十年的雪崩,“就留在这里,做她重新为人后的,第一块垫脚石。”
生父想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四肢被地板升起的磁锁固定,像被钉在标本台上的蝴蝶。
林晚转身,走向门口。背后,传来纸张被唾液浸湿、被荧光灼烧的细微嘶响,像一场无声的火刑。
她拉开门,走廊尽头的应急灯忽然全灭。世界陷入绝对黑暗,只有姐姐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从深处逼近。
林晚没有回头,只是把口袋里的芯片掏出,指尖轻轻一捻。
芯片碎成灰,像维生素的碎屑,又像一场提前到来的雪。
“协议作废。”她对着黑暗轻声说,却像对着整个人类宣告。
然后,她迈步向前,走向更深的地下,走向即将被点燃的记忆农场,走向那个还在北极圈等待出生的孩子——
走向一个没有“继承者”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