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迅速回到暖阁。
外间,霜降已经回来,正和寒露低声说话。
沈生澜悄无声息地溜进门,躺回床上,将皮囊和瓷瓶藏进枕下。
还有半个时辰。
她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像在熟睡。脑中却在反复演练:如何靠近地牢,如何撒药,如何脱身……
子时将近。
外间传来霜降起身的声音:“我再去巡一圈。”
“我去吧,”寒露道,“你歇会儿。”
“一起吧,今夜总觉得不太平。”
两人的脚步声远去。
机会来了!
沈生澜翻身下床,服下解药,将皮囊塞入袖中,赤足出门。走廊空无一人,她直奔地牢方向。
雨后的夜格外清冷,月光透过云隙洒下,在地面投下斑驳光影。地牢入口那扇铁门紧闭,四名守卫分立两侧,神情警惕。
沈生澜深吸一口气,走上前。
“什么人!”守卫立刻按刀。
“是我,”她停下脚步,声音急促,“我有急事要见顾先生!孩子……孩子突然发高热,抽搐不止!”
守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夫人稍等,属下进去通报。”
“来不及了!”沈生澜上前一步,袖中皮囊滑入手心,“顾先生说过,孩子若有异常,必须立刻见他!”
就在守卫犹豫的瞬间,她猛地扯开皮囊封口,将里面的粉末朝他们脸上撒去!
白色的粉末在月光下如雾弥散。
四名守卫猝不及防,吸入粉末后眼神瞬间涣散,身体摇晃着倒下。
成了!
沈生澜转身就跑!她不敢回头,拼命跑向假山方向。身后隐约传来其他守卫的呼喝声,但她已钻进假山缝隙,七拐八绕,绕到地牢外墙附近。
按照册子上的图纸,秘室入口就在这堵墙的某个位置。她摸索着,指尖触到一块略微凸起的石块——
就是这里!
她用力按下,墙面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缝隙,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她挤进去,里面是一条向下的石阶,漆黑一片。
她摸出火折子吹亮,顺着石阶往下走。石阶尽头是一扇木门,门虚掩着,透出微弱的光。
她推开门。
秘室内,奶娘抱着孩子站在中央,周氏坐在轮椅上——那是一把简陋的木轮椅,显然是临时做的。见到沈生澜,奶娘明显松了口气:“夫人!”
孩子裹在襁褓里,睡着了。沈生澜冲过去,颤抖着手摸了摸他的脸——温热,呼吸平稳。
“周嬷嬷……”她看向轮椅上的周氏。
周氏不能说话,只是看着她,眼中含泪,用力点头。
“密道在哪?”沈生澜问。
奶娘指向西南角——正是那块松动的石板。石板已经移开,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外面有接应的人,”奶娘低声道,“夫人快走,我断后。”
沈生澜抱起孩子,又去推周氏的轮椅。
周氏却抓住她的手,摇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轮椅,然后指向洞口——意思是她走不了,让沈生澜带孩子走。
“不,一起走!”沈生澜咬牙。
就在此时,秘室外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
“搜!每一间牢房都搜!”
“秘室门开着!”
他们被发现了!
沈生澜脸色煞白。
奶娘一把抢过孩子,塞进她怀里,急声道:“夫人带小公子先走!我和周嬷嬷拖住他们!”
“不行!”
“快走!”奶娘将她推向洞口,“记住,落鹰崖古柏树洞,三日后子时前必须赶到!”
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生澜一咬牙,抱着孩子钻进密道。洞口在她身后合上,最后一瞥,她看见奶娘推着周氏的轮椅,挡在了秘室门口。
黑暗中,她沿着密道拼命奔跑。
怀中孩子被颠醒,发出细弱的哭声。
沈生澜的眼泪夺眶而出,但她不敢停。
身后隐约传来打斗声和惨叫,很快又归于沉寂。
她不知道奶娘和周氏怎么样了。
她只知道,她必须活着逃出去,必须赶到隐雾山。
为了孩子,也为了那些为她牺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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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狭窄、潮湿,弥漫着泥土和腐朽的气味。
沈生澜一手抱着襁褓,一手扶着湿滑的石壁,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
孩子的哭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揪得她心头发慌。
她不能停。身后的追兵随时可能打开密道入口,奶娘和周氏用命换来的逃生路,她不能浪费。
可怀里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她不得不停下来,靠在石壁上,解开衣襟给孩子喂奶。
黑暗里,她看不见孩子的脸,只能感觉到那柔软的小嘴急切地吮吸,温热的小手无意识地抓着她胸前的衣料。
泪水无声滑落。
她想起安安,在那座精致却冰冷的院落里,一天天长大,没有娘亲陪伴,没有弟弟嬉闹。他会不会在夜里想她?会不会以为娘亲不要他了?
怀中的孩子吃饱了,哼哼唧唧地睡去。
沈生澜擦干眼泪,重新裹好襁褓,继续往前走。
密道似乎没有尽头,她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点微光。
是出口。
她加快脚步,走近才发现那是一扇半掩的木门,门外是荒草丛生的乱葬岗。
月光惨白,照着遍地坟茔和歪斜的墓碑,夜风吹过,荒草簌簌作响。
她抱着孩子钻出密道,木门在身后合上,与一座残破的墓碑融为一体,看不出痕迹。这里果然是王府后山。
“夫人。”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墓碑后传来。黑衣人从阴影中走出,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都是蒙面劲装。
“周嬷嬷和奶娘……”沈生澜急声问。
黑衣人摇头:“没能救出来。南宫容璟的人来得太快,我们只能封死秘室入口,暂时困住他们。但撑不了多久。”
沈生澜心口一窒。
周氏和奶娘,凶多吉少了。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黑衣人沉声道,“南宫容璟已经发现你们逃走,王府的追兵马上会搜到这里。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去哪?”沈生澜抱紧孩子。
“隐雾山。落鹰崖古柏树洞的地图,必须在三日后子时前拿到。”黑衣人示意身后两人,“他们会护送夫人从山路走,我留下断后,引开追兵。”
沈生澜点头,正要跟上那两人,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停住脚步。
“安安呢?”她转身看向黑衣人,“我大儿子还在王府主院!我不能丢下他!”
黑衣人沉默片刻:“主院守卫森严,我们的人进不去。而且……”他顿了顿,“南宫容璟此刻必然用大公子作饵,等着夫人自投罗网。”
“那就让他等着!”沈生澜声音发颤,“那是我儿子!我把他生下来,却丢下他一个人逃命?我做不到!”
“夫人!”黑衣人声音严厉了些,“小公子身上的青痕随时会发作,他需要尽快拿到地图、找到彻底治愈的方法。大公子在主院至少性命无虞,可小公子等不起!”
沈生澜如遭雷击。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哪个都舍不得。
安安七岁,和她许久未见;怀里的孩子才满月,却要承受血脉反噬的折磨。
她选哪个,都是在另一个孩子心上捅刀。
“夫人,”黑衣人语气稍缓,“先救能救的。等小公子稳住病情,我们再设法救大公子。南宫容璟不会轻易伤害大公子——那也是他的血脉,是他控制夫人的筹码。”
这话残酷,却是事实。
沈生澜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小脸,又抬头望向王府方向。隔着重重山峦和夜幕,她仿佛看见那座精致冰冷的主院,看见安安孤单瘦小的身影。
“安安……”她喃喃道,眼泪又涌上来。
“走!”黑衣人推了她一把,“追兵来了!”
远处果然传来犬吠和马蹄声,火把的光在树林间晃动。
黑衣人转身迎向追兵方向,那两名蒙面人一左一右护住沈生澜,低声道:“夫人,这边!”
沈生澜最后看了一眼王府方向,咬牙转身,跟着他们钻进山林。
山路崎岖,她抱着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
两名蒙面人显然对地形极熟,专挑隐蔽难行的小道。身后追兵的声音时远时近,犬吠声尤其刺耳。
“他们用狗追踪,”其中一人低声道,“必须过河,断了气味。”
前方传来水声,是一条不宽但湍急的山溪。
两人扶着沈生澜蹚水过河,冰凉的溪水瞬间浸透裤腿,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怀中的孩子被惊醒,哇哇大哭。
“快走!”另一人催促。
过了河,他们继续往深山走。
犬吠声果然远了,但马蹄声还在林间回荡。
南宫容璟的人不会轻易放弃。
天色微明时,他们来到一个隐蔽的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