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洁正走向那几个新女工,忽然听到车间后门仓库方向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和闷响,紧接着是赵大凤愤怒到发抖的吼声:“柳青!你这个不要脸的!”
车间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伸长脖子朝声音来源张望。
梁洁心下一凛,快步走了过去。
只见仓库门口的空地上,柳青被赵大凤揪着衣领,脸上已经挨了好几下,嘴角渗着血,头发凌乱,一副狼狈相。
赵大凤眼睛通红,胸膛剧烈起伏,扬手又要打,却被闻声赶来的几个老工人死死拉住。
“大凤!大凤!别打了!有话好好说!”老工人劝着,却拉不住暴怒的赵大凤。
“好好说?我跟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有什么好说的!”赵大凤指着柳青的鼻子,声音嘶哑,“我早就觉得你不对劲!鬼鬼祟祟,支支吾吾!原来是被周花那个狐狸精勾了魂!你对得起我吗?啊?”
柳青低着头,不敢看赵大凤,只嗫嚅着:“大凤,我……我跟周花没……”
“没什么?没什么你俩躲在仓库后面亲嘴?没什么她一天到晚往你跟前凑?没什么你这些天魂不守舍,我交代的事情一件都办不好?”赵大凤气得浑身发抖,“李娇都告诉我了!你还想骗我!柳青,我真是瞎了眼,当初看你可怜,把你从街上捡回来,教你手艺,让你当组长,你就这么报答我?”
周围的工人开始窃窃私语,看向柳青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同情。
鄙夷他的忘恩负义,同情他被当众揭穿的难堪。
梁洁站在人群外围,冷眼旁观。她没有立刻上前阻止,这是一个观察的好机会。
她看到周花并没有出现在现场,不知是躲起来了,还是根本不在乎柳青被打。
她也注意到,人群中有些人的表情并非纯粹的惊讶或看热闹,而是带着几分闪烁和不安,多半是跟周花有牵扯的。
柳青被赵大凤骂得抬不起头,终于崩溃般喊了出来:“是!我是跟周花好了!那又怎么样?大凤姐,你从来只把我当条听话的狗!你脾气大,说骂就骂,从来不顾我的脸面!周花她……她至少懂得哄我,让我觉得自己还是个男人!”
这话一出,赵大凤愣住了,随即更加暴怒,挣脱拉扯就要扑上去:“你个没良心的王八蛋!我骂你是为你好!严师出高徒!你居然拿这个当借口跟那个搅事精乱搞?她那是哄你?她是哄着你把车间搅乱,好让她和她那帮亲戚浑水摸鱼!”
眼看又要打起来,梁洁知道不能再沉默了。她拨开人群,走了进去,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镇定:“住手。”
赵大凤看到梁洁,动作顿住了,眼圈一红,又是委屈又是愤怒:“梁厂长,您都看见了!这个没良心的……”
梁洁抬手止住她的话头,目光落在柳青身上:“柳青,你说赵管事不顾你脸面,只把你当条狗。那我问你,赵管事手把手教你技术,为你争取组长位置,在你惹祸时帮你兜着的时候,你怎么不记得?周花哄你,给你面子,那她可曾教过你一招半式?可曾在你犯错时替你扛过一次?”
柳青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梁洁又转向赵大凤,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责备:“大凤,你性子急,方法糙,我早就说过你。关心则乱,但你动手打人,有理也变没理了。管理车间,靠的不是拳头。”
赵大凤咬着嘴唇,别过脸去,眼泪却掉了下来。
梁洁环视四周,目光在几个表情异样的老员工脸上稍作停留,然后朗声说道:“今天这事,不仅仅是私人感情纠纷。柳青作为组长,周花作为重要技工,在工厂停产整顿期间,不清不楚,扰乱秩序,甚至可能涉及其他问题。从现在起,柳青暂停组长职务,配合调查。周花,人在哪里?”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小声说:“刚才还看见呢,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梁洁心中冷笑,果然躲起来了。“去个人,把周花找来。还有,仓库的老刘,拣货组的几个负责人,都叫到办公室来。”她顿了顿,看向脸色惨白的柳青,“柳青,你也过来。把你知道的,关于周花,关于车间最近的问题,一五一十说清楚。现在坦白,还算你迷途知返;要是还想隐瞒,或者等人对质出什么来,后果你自己清楚。”
柳青浑身一颤,看向梁洁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又看了看周围或鄙夷或冷漠的工友,最后看了一眼颓然站在一旁、不再看他的赵大凤,终于垮下肩膀,哑声道:“我……我说。”
梁洁点了点头,对赵大凤说:“大凤,你也来办公室。记住,你是管事,不是泼妇。把事情弄清楚,该处理处理,该整顿整顿。”
一场闹剧暂时收场,但梁洁知道,真正清理污泥浊水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周花和她背后可能存在的“关系网”,绝不会轻易就范。而她,必须利用好柳青这个突破口,快刀斩乱麻。
梁洁站在车间中央,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工人们。
赵大凤还在抽泣,柳青垂着头站在一旁,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与不安。
“都散了吧,各回各位。”梁洁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今天的事情,厂里会严肃处理。大家做好自己的事,不要以讹传讹。”
工人们面面相觑,纷纷散去,但不时回头张望,显然今天这场大戏还没落幕。
梁洁看向赵大凤:“大凤,你先去洗把脸,十分钟后到我办公室来。”她又看向柳青,“你也一样。”
她转身走向办公室,步履沉稳。这个局面比她预想的更棘手。自己的女儿牵扯其中,这让原本简单的纪律问题变得复杂。但她心里清楚,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手软。
十分钟后,赵大凤红肿着眼睛走进了办公室。梁洁没让她坐下,只是从文件柜里拿出一份文件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