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十五日便是除夕。
街上慢慢热闹起来。
虽是边关战事未歇,朝堂波诡暗涌。
老百姓们该置办年货的依旧没落下。
只是大家似乎都嗅到了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息,就像表面平静无波的海面,海底深处卷着风暴,虽是掀起巨浪海啸。
中间喜公公从宫内偷偷送了两次信来。
宋今瑶刮下蜂蜡拆开信纸看了过后,便放到烛火上烧掉。
燕家几个舅舅都是京官,大舅舅曾带兵打仗过。
老皇帝依旧称病未主持朝政,还是由宣靖王和九皇子代理。
可哪怕是老皇帝不露面,一张圣旨也还是降到了燕家,大舅舅领命出征,大舅舅的长子作为副将先锋跟随。
点兵十万,前往边关。
不出所料,忠勇将军李承平亦是出兵十万,前往边关。
送走大舅舅后。
燕府。
“外祖母,莫担心,大舅舅一定会凯旋归来。”
燕老太君年岁大了,不能去城门口送行。
等宋今瑶等人送行回来后,便见燕老太君脸色忧虑地倚靠在罗汉椅上,神色怏怏。
“欸......不担心,不担心!”
燕老太君长长叹了口气,嘴上说着不担心,可神情依旧没有松快半分。
见此,宋今瑶也不好再多言,屋内几个舅母都在,她有心想把一些事情告诉外祖母,可却不是说的时候。
大家为了安慰老太君,留在松鹤居的时间比较久。
直到晌午过后,大家为了哄燕老太君开心,留在这里一同用过午膳后,又见老太君神色疲乏,这才一一告辞。
宋今瑶磨蹭到最后,也没离开。
外祖母活到这么大岁数,什么看不清。
有些事,不瞒着,她老人家才能心里踏实,更容易放宽心。
是以,宋今瑶打算跟外祖母再聊聊。
“穗穗,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扶着老太君在榻上躺下后,燕老太君眸底闪过睿智,就那么躺着看向宋今瑶。
宋今瑶笑:“果然什么也瞒不住外祖母。”
“你呀!在我面前从来藏不住事,我这把老骨头吃的盐是多少,岂能看不出来你有话。”
“是,是!外祖母呀!人老成精了!”
宋今瑶逗趣哄着燕老太君。
果然见燕老太君眉目也含了笑:“扶我起来,他们都走了,你有什么话直说。”
“欸!”
宋今瑶应了声,扶起老太君半靠在榻上,又在其身后放了个软枕,自己也跟着坐到床榻边沿。
握着燕老太君的手缓声道:“外祖母不必为大舅舅担忧,五舅舅那里给大舅舅事先早已配置了精良武器,况且还有表弟跟随,不会出什么事的。”
“还有,镇北军实际上并没损失那么多将士,就算是大舅舅此番不去,单独只镇北军也能抵御北疆来犯。”
闻言,燕老太君眸光微动,谨慎地瞥了眼外间,见无人偷听,才又压低声音道:“这......是睿王起了别的心思?”
瞒报伤员,战死人数,可是要杀头的。
除非睿王有别的打算。
“没有,睿王早已无那雄心壮志,所求不过是余生安稳,能寿终正寝,再求便是后辈顺遂平安。”
叹了口气,宋今瑶又道:“澈世子似乎也是感受过太多皇室凉薄,对那个位置并没有想法。”
闻言,燕老太君点头,眸底带了点水汽缓声道:“外祖母相信你看人的本事,如此也好,不然你夹在中间该是有多难啊!”
宋今瑶浅笑,靠过去一些,握住燕老太君的手,那双手苍老得让宋今瑶觉得心酸。
皮包着骨头,就像皮下的肉都消失不见了,只剩骨骼上裹着一层皱巴巴的皮,稍微用劲握住,便觉膈手心。
外祖母的精神状态最近越发不好了。
宋今瑶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今日见到外祖母,只觉得老人家比她上次来,看着多了些虚弱。
说几句话,便有些打瞌睡。
耳边传来清浅的呼噜声,燕老太君竟是坐着睡着了。
可才几息时间,便又睁开了眼睛。
断断续续又问:“这事,你祖父和你几个舅舅都知道?”
“嗯。”宋今瑶点头,有些心疼地给燕老太君掖了掖被角:“都知道,只有几个舅母,和燕家小辈不知。”
“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还有,睿王那些表面战死的将士,已经秘密往京城来了......”
接着,宋今瑶又把一些事挑着跟燕老太君说了。
全为让燕老太君心里能踏实一些。
末了。
燕老太君沉默良久,只又叹了口气。
“你大哥,是入了心魔了,可这也怨不得那孩子,他若不奋力一搏,何处求生啊!”
又道:“当初先皇给昭庆留下私兵,也不知是福还是祸,有着那些私兵在,怎能不招上面忌惮呢!”
“可换个角度想,当初先帝若没给昭庆留下那些私兵,依照之前先帝在世时候对昭庆的宠爱,哪个皇帝登位,也是第一个会把刀挥向昭庆的。有私兵他们才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对昭庆下手。昭庆也才能活到现在。”
宋今瑶也明白这个道理。
帝王的宠爱,有时候就是把双刃剑。
或许当初先帝确有效仿前朝立昭庆为女帝的想法。
但只有前朝才有过女子称帝情况。
宸启国开朝以来,从未有,先帝又怎能架得住皇室宗亲和群臣的反对呢!
其实不提宋家和皇室仇怨,就现在的老皇帝而言,他在位最初的几年虽没太大政绩,确实也下发了不少怀柔政策。
首先女子地位,以及和离妇婚嫁就比以往要来得开明一些。
只是孤独的帝王坐久了,初心也慢慢失去了。
铁血手腕,伴随着愚昧昏庸,便是整个国难的开始。
若是让老皇帝针对镇北军的计谋得逞,数十万镇北军当真会死伤惨重。
那可是几万甚至是十几万的人命啊!
牵扯的亦是千千万万的家庭。
会有多少母亲失去儿子,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亲,家族失去脊梁!
老皇帝为了巩固自己一脉的帝位,所犯罪行,罄竹难书!
“穗穗,法华寺的住持,空寂大师,你可识得?”燕老太君不知想到什么,又问道。
宋今瑶点头:“上次去法华寺,有过两面之缘。”
燕老太君话里有深意地接着道:“他的身份你可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