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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规则为刃削监眸

    八极天狱的入口,并非什么辉煌门户,而是一道扭曲在虚空中的裂痕,仿佛苍穹的一道丑陋伤疤,不断渗出令人心悸的寒意与怨憎。一队天律殿的律刃使,共五人,此刻正悬浮于这道裂痕之前。他们身上的银白律袍在狱界气息的侵蚀下微微黯淡,脸上的面具遮掩了表情,但周身那刻意提振的秩序领域,仍试图驱散周遭令人不适的混乱波动。

    为首者,是一名律刃统领,其袍角的纹路更为繁复,气息也较之前前往阴诏司的同僚更为凝实。他名为玄鉴,意为“明察秋毫之镜”,专司棘手案件的调查与问责。他凝视着那道如同巨兽咽喉般的入口,冰冷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

    “入狱。”玄鉴一声令下,五人化作五道银芒,投入裂痕之中。

    穿越入口的过程,并非简单的空间转移,而是一次对灵魂的粗暴冲刷。无数混乱的意念、痛苦的哀嚎、以及各种极致刑罚的残留气息,如同冰锥般刺向他们被律法严密守护的神魂。即便是天律殿的精英,在这天地生成的净罪之地面前,也不由得心神凛然,不得不收缩领域,全力抵御。

    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却并非预想中的血腥地狱景象。他们抵达的,是一片灰蒙蒙的、无边无际的虚空。这里没有上下左右之分,唯有前方悬浮着两道难以名状的身影。

    一道身影仿佛由无数细密的、不断崩解又重组的灰色符文构成,散发出绝对的“终结”与“判决”之意,正是判死生。另一道身影则如同一条首尾相接、缓缓流淌的浑浊长河虚影,象征着“循环”与“往生”,乃是轮回生。二者并无固定形态,仅仅是其存在本身,便代表了八极天狱最基础的两种规则权柄。

    “天律殿律刃使,奉判官之命,前来查探狱界异动,并问责尔等疏于职守之过!”玄鉴统领的声音在这片规则虚空回荡,试图以官威压人,“为何放任阴诏司莫宁等三人连破数狱,深入至此?为何不将其拦下或扣留?”

    判死生那由符文构成的身影微微波动,发出一种仿佛无数判决书同时翻页的沙沙声,语调平直,不带任何情感:“八极天狱,自有规则。入狱者,皆需承受相应刑罚,通过考验,方可前行。阴诏司三人,依序经历剜心、焚髓、裂魂、忘川、金石、寒冰六狱之苦,无一规避,无一取巧。其魂虽异,其行合轨。依狱律,无有权柄可阻拦合规前行之魂。”

    轮回生的声音空灵而缥缈,如同从遥远的往世传来:“判决无误,轮回亦录。彼等承受之苦,已涤部分业障,合乎前行之理。吾等执掌规则,非是尔天律殿之狱卒,岂能因尔等一纸问责,便罔顾天狱根本法则?”

    玄鉴面具下的眉头紧锁。他没想到这两个狱主如此强硬,且句句不离“规则”,将天律殿的问责挡得滴水不漏。他强压怒气,转换方向:“即便前六狱尔等有理由搪塞,那第七狱‘无间征伐’呢?据闻监视法阵已被破坏!此乃严重失职!立刻带我等前往第七狱,修复法阵,并缉拿那三个扰乱狱界秩序之徒!”

    “第七狱,镇守者为修罗生。”判死生的声音依旧冰冷,“其狱规则,便是永世征伐,弱肉强食。监视法阵崩毁,乃征伐之力极致碰撞所致,合乎该狱运行之理。修罗生未违规,闯入者亦未违规。何来失职之说?”

    轮回生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况且,即便尔等抵达第七狱,莫非以为能从修罗生手中轻易拿人?亦或是觉得,能绕过他,直接面对之后的‘三主’?玄鉴统领,天狱之深,非尔等律条所能尽述。”

    “三主?”玄鉴心中一凛,那是比“三生”更为神秘、执掌天狱更深层规则的存在,往世主、现世主、来世主,其威能莫测,连天律殿内部记载都语焉不详。但他此行任务在身,绝不能空手而归。

    “休要危言耸听!”玄鉴厉声道,“监视法阵乃天律殿所设,关乎对狱界动态之掌控,必须修复!此乃维护三界秩序之必需!尔等若再阻挠,便是与天律殿为敌!”

    判死生那符文身躯的光芒骤然变得锐利了几分,周围的虚空温度骤降:“与天律殿为敌?判死生只依狱律行事。尔等设立监视法阵,本就是对天狱规则之僭越与干扰。昔日容忍,乃因势之所趋。如今法阵自毁,乃是规则排异之果,合乎天道。尔等欲强行修复,便是欲再次扭曲天狱本源规则,此举,依狱律,当视作对八极天狱之侵袭。”

    轮回生的长河虚影也开始加速流淌,发出哗哗水声,那水声中却带着吞噬一切的漩涡之力:“判决者言之有理。前五狱之监视法阵,虽未毁,然其存在本身,已对魂魄净化流程造成细微扭曲,长此以往,有碍轮回公正。既然今日论及规则,那便请天律殿,即刻解除前五狱所有监视法阵,还天狱一片清净,方显尔等维护‘秩序’之诚意。”

    此言一出,玄鉴及其身后四名律刃使皆是一震。他们本是来问责和修复的,岂料对方不仅不配合,反而趁机倒打一耙,要求他们解除已有的监视!

    “荒谬!监视法阵乃天律殿监管之眼,岂容尔等说解除便解除!”一名律刃使忍不住喝道。

    判死生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威严,仿佛最终判决降临:“依据《太古狱典》第一章第三条:天狱运行,至高无上,任何外力不得以任何形式长期干扰其刑罚与净化之过程。尔等法阵,已属长期干扰。若不解除,便是公然违背天地初开时订下之根本契约。届时,天狱规则将视天律殿为敌,一切后果,由尔等自负。”

    轮回生幽幽道:“是选择遵守更高的天地规则,解除前五狱法阵,保留日后或许还能商谈的余地?还是坚持尔等那已然存疑的‘秩序’,与整个八极天狱的古老意志为敌?玄鉴统领,你是‘明镜’,当能照见其中利害。”

    玄鉴面具下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深知《太古狱典》的存在,那是比天律殿历史更为悠久的古老契约,象征着天地规则本身。若真被扣上违背根本契约的帽子,引发的后果绝非他一个统领所能承担。判死生和轮回生的话,如同一把冰冷的软刀子,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用他最熟悉的“规则”反制了他。

    强行出手?在这两个深不可测的狱主面前,在别人的规则主场,他毫无胜算。更何况,后面还有修罗生,还有那神秘莫测的“三主”。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虚空中蔓延。每一秒都像是一种煎熬。

    最终,玄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屈辱:“……好!依尔等所言!前五狱监视法阵,可暂时解除。”

    他抬手打出一道复杂的法诀,一道律令之光射向虚空深处。隐约间,似乎能听到从遥远的下层狱界传来几声细微的、如同琉璃破碎般的声响。那是前五狱监视法阵被强制解除的象征。

    “现在,可以让我等前往第七狱了吗?”玄鉴的声音冰冷至极。

    判死生的符文身躯恢复平静:“路径已开。然第七狱之规则,吾等已言明。尔等若执意前往,生死自负。”

    轮回生的长河虚影也缓缓平复:“祝各位,能在无间征伐中,找到想要的‘秩序’。”

    一道血色的、充满杀伐之气的漩涡通道,在虚空中缓缓打开,那便是通往第七狱的路径。

    玄鉴深吸一口气,带着四名手下,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那血色漩涡之中。规则为刃,他们此番前来,非但未能达成目的,反而被削去了五只“眼睛”,可谓颜面尽失。而第七狱等待他们的,又将是什么?是修罗生的战斧,还是那三个阴诏司修士的殊死反抗?这一切,都笼罩在浓重的血雾与未知之中。

    判死生与轮回生的虚影在虚空缓缓淡去,唯有规则的余波,在这片永恒之地静静回荡。这场以规则对规则的博弈,天狱,暂胜一局。而那被解除监视的前五狱,似乎也悄然发生着某种不易察觉的变化,仿佛卸下了沉重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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