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谈完,陈卫东伸手抓起放在桌边的军帽,往头上一扣。
“行了,逸尘,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先回部队,周日早上过来接你。”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
周逸尘紧走两步,身子一横,直接挡在了门口。
“师兄,这就要走?”
陈卫东愣了一下,手还放在门把手上。
“我还得回去归队,晚了纪律不允许。”
周逸尘没让开,脸上带着几分佯装的恼意。
“师兄,你这就没意思了。”
“咱们师兄弟虽然见面少,但那也是一家人。”
“你大老远跑过来,连口热乎饭都不吃就走,回头要是让师父知道了,不得拿大棍子抽我?”
“说我周逸尘不懂规矩,怠慢了自家人。”
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语气里的坚决,陈卫东听得出来。
他在部队里待久了,性子直,但也重情义。
周逸尘把师父陈振林都搬出来了,这要是再执意要走,那就是打师弟的脸了。
陈卫东看了看周逸尘,又看了看旁边一脸热情的江小满,紧绷的嘴角松弛下来。
“成,既然师弟这么说,那我就犯一次错误,蹭你一顿饭。”
陈卫东把帽子摘下来,重新挂回了衣架上。
“这就对了嘛!”
周逸尘笑着把他拉回椅子上坐下。
江小满早就等着这句话呢。
见陈卫东留下了,她手脚麻利地把围裙一系,转身就往外屋地走。
“师兄,你们哥俩先聊着,我去炒几个菜,快得很。”
厨房里很快就传来了锅碗瓢盆的响动声。
江小满是个过日子的好手。
虽然还没正式结婚,但这小日子的家底,早就让她给归置得井井有条。
她从橱柜深处翻出了一块挂着白霜的腊肉。
这是年前周逸尘进山下的套子,弄回来的傻狍子肉,还没吃完。
还有两只风干的野兔,肉质紧实,红得透亮。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绝对是顶级的硬菜。
屋内,炉火烧得正旺,把搪瓷缸子里的水都映得发红。
周逸尘给陈卫东续了点热水。
两人这回没了刚才谈正事时的拘谨,话题也就扯开了。
先是聊师父陈振林。
那个倔老头,一辈子好强,老了也不服输,天天在公园里打拳,谁要是姿势不对,他还得上去指点两句。
说到老爹的趣事,陈卫东那张严肃的国字脸上,也忍不住泛起了笑意。
聊着聊着,话锋就转到了各自的生活上。
周逸尘没瞒着,把自己在医院的工作,还有这小院的生活,都说了个大概。
陈卫东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点头。
他对这个师弟的印象,原本只停留在聪明、会来事上。
今天这一接触,才发现周逸尘心里极有成算,哪怕是在这偏远的松江市,也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逸尘,你和小满,以后有什么打算?”
陈卫东捧着茶缸,随口问了一句。
周逸尘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眼神柔和。
“我和小满都是京城长大的,以后……还是想回去。”
“毕竟根在那儿,父母也都在那儿。”
听到这话,陈卫东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他在部队多年,见识自然不凡。
这年头,想从地方回京城,那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不仅要有接收单位,还得有关系和硬指标。
陈卫东放下了茶缸,压低了声音说道。
“逸尘,既然你有这个心思,那这次给老首长看病,你可得更上心了。”
周逸尘抬起头,看着陈卫东。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说得太透。
陈卫东手指轻轻在桌子上点了点。
“老首长虽然退下来了,但在京城那个圈子里,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如果能治好他的老寒腿,这份香火情,可比什么介绍信都管用。”
“这对你以后回京城,是个大助力。”
这就是在给周逸尘交底了。
陈卫东是把周逸尘当成了真正的自己人,才会说这种掏心窝子的话。
这不仅仅是一次出诊,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周逸尘虽然有天道酬勤天赋傍身,但也深知人脉的重要性。
在这个人情社会里,很多时候,技术是敲门砖,而人脉才是那个门把手。
他点了点头,认真的道。
“师兄,我心里有数。”
“你也知道,我是咱们师父带出来的,没把握的事儿,我从来不干。”
“老首长的病,我既然答应了,就有八成的把握能让他站起来。”
他的语气平稳,没有半点虚张声势。
那种源自骨子里的自信,让陈卫东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他太了解自家老头子的眼光了。
能被陈振林看重并收为关门弟子的,绝不是那种只会耍嘴皮子的人。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陈卫东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显得很是振奋。
正说着,一股浓郁的肉香味顺着门缝钻了进来。
那是狍子肉特有的野味,混合着干辣椒爆炒后的焦香,直往鼻子里钻。
“菜来喽!”
江小满端着两个大盘子走了进来。
一盘是蒜苗炒狍子腊肉,油亮亮的,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另一盘是红烧野兔肉,色泽红润,汁浓味厚。
后面还跟着一盘醋溜白菜心,一盘油炸花生米。
四个菜,在这个年代,那就是过年的标准。
周逸尘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还没开封的北大仓。
这是平时医院发福利攒下的,他平时极少喝酒,今天正好用来招待师兄。
“师兄,咱哥俩也没什么讲究,今儿就在这家里喝点。”
周逸尘咬开瓶盖,一股浓郁的酒香飘散开来。
陈卫东也没客气,看着这一桌子硬菜,食指大动。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
周逸尘给两人面前的搪瓷缸子倒了个底儿。
江小满解下围裙,也没上桌,只是在旁边给两人拿筷子。
“你们哥俩喝着,锅里还炖着汤呢。”
她很懂事,知道男人们喝酒聊天,女人在旁边插嘴不合适,找个借口又去了厨房。
周逸尘举起杯子。
“师兄,这第一杯,敬师父身体健康。”
陈卫东端起杯子,那张刚毅的脸上满是感慨。
“敬师父。”
两只搪瓷缸子碰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
辛辣的白酒入喉,像是一条火线烧进了胃里,身子瞬间就暖和了。
窗外夜色渐深,屋内灯光昏黄。
两人吃着肉,喝着酒,气氛热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