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清风站在禁制外，身形笔直如松。他袖袍无风自动，周身流转着金仙后期独有的法力波动，像水纹般朝四周扩散。周围修士不自觉地退开半步，留出一圈空地。
他目光扫过悬浮在半空的玄武战舰，声音再次响起，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里面的道友，在下岁清风。承蒙此地诸位同道信任，暂代主持破禁之事。这处禁制经我们轮流消磨已逾半载，如今距离开启只差最后几步。若愿联手，禁破之后，内中宝物可按出力多寡共分。”
他话音落定，静静等了十余息。玄武战舰依旧浮在空中，毫无反应，连一道缝隙都未开启。
岁清风眼神沉了下去。他嘴角还留着方才那抹礼节性的弧度，声音却已透出寒意：“阁下这般作态，莫非是觉得我等皆是愚笨之辈，专候在此为他人做嫁衣？”
四周响起低低的议论。几名修士交换着眼神，有人摇头，有人撇嘴。
“哪家宗门的战舰？从未见过这般巨大的玄武傀儡。”
“好大的架子。”
“怕是妖庭那边来的……”
嘀咕声细细碎碎，像风吹过草丛。岁清风听在耳中，并未制止。他需要这些声音，需要这股隐隐浮动的情绪。正当他吸了口气，准备再说些什么时——
一股威压毫无预兆地笼罩下来。
岁清风喉头一紧，已到唇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那不是简单的气势外放，而是如实质般的重压，从头顶渗透进来。金仙巅峰，他瞳孔微缩，体内仙力本能地加速运转，抵抗着那股令神魂都感到颤栗的压迫感。
两道身影自玄武战舰上飘然而出。
左边一人身材高大，穿着普通的灰布衣衫，面貌平凡，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慑人。右边是个瘦削青年，面色苍白，眼神沉静。两人落在禁制光幕前，张铁目光扫过岁清风，又转向那层流淌着暗光的黑色屏障。
“靠近玄武战舰者，杀。”
张铁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在场每个人耳中。战舰内传来几声整齐而低沉的回应：“是！”
岁清风眼皮跳了跳。他没有动，只是看着。周遭的议论声瞬间死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两人身上。
张铁抬起右手，掌心平贴禁制光幕。他闭着眼，感受着光幕下法力流动的轨迹，像在触摸一块冰凉而布满细微裂痕的琉璃。玄骨站在他侧后方半步，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修士。
时间点滴流逝。有人开始不耐，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咕噜声，但无人敢出声催促。
张铁忽然睁眼，右手撤回，随即重重拍在玄骨肩头。玄骨身体微微一震，却未抵抗。下一瞬，一头模糊的冰凤虚影自张铁掌心涌出，瞬息将二人包裹。虚影振翅，带起一圈细小的空间涟漪。
“移。”
张铁吐出这个字的同时，两人身影如水纹般荡漾、淡化，最终彻底消失在禁制光幕表面。
死寂维持了足足三息。
“进去了？！”
“这……这就进去了？！”
“他们怎么做到的？！”
惊愕的低呼炸开，人群骚动起来。岁清风站在原地，盯着二人消失的位置，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他袖中的手缓缓握紧，又慢慢松开。
脚踩到实地的瞬间，张铁便展开了神识。
黄沙。漫天漫地的黄沙。
天空是浑浊的土黄色，没有云，没有风，只有无边无际的沙粒从看不见的高处缓缓飘落，堆积成连绵的沙丘，一直延伸到神识的尽头。空气干燥，吸入肺里带着细微的刺痛。
“玄骨小友，”张铁收回神识，声音平静，“这是何处？”
玄骨没有立刻回答。他蹲下身，抓了一把黄沙在指间捻动。沙粒粗糙，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凉。他抬头望向四周，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凝重。
“如果晚辈传承记忆无误，”他缓缓站起，拍了拍手上的沙，“此地应是……黄泉路。”
张铁眼神一动。“黄泉路？你确定这里不是黄沙……”
最后一个“路”字尚未出口，异变陡生。
以两人立足之处为圆心，脚下原本的黄沙地面毫无征兆地软化，化作黏稠而冰冷的泉水。
不是水，是某种更沉重更阴寒的东西。与此同时，漫天飘洒的黄沙骤然变色，化为翻涌的黑色雾气，将四周光线吞噬殆尽。
张铁低头。他看见自己的双脚正浸在一片昏黄的泉水中。泉水无声流淌，触感刺骨。
寒意并非透过皮肤传来，而是直接钻入骨髓，缠绕在神魂之上。他如今的肉身强度堪比高阶仙器，寻常寒热早已无感，可此刻神魂却传来清晰的战栗。
他看向玄骨。后者脸色越发苍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显然也在承受同样的神魂侵蚀。
“接下来怎么走？”张铁问。声音在浓重的黑雾中显得有些沉闷。
玄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按记忆所述，我们运气不算差。黄泉路虽是死地，却有一条明确的路径。只要沿着路走到尽头，便能看见奈何桥。过了桥，便是阎罗殿。帝尊令……”他顿了顿，“就在阎罗王案头之上。”
“若是传送到别的去处呢？”
“若是落入十八层地狱任何一层，”玄骨扯了扯嘴角，那算不得笑容，“便是金仙巅峰，也难脱身。”
张铁不再多言。他伸手探入怀中，取出那座小巧的塔基。塔基非金非玉，表面布满细密古拙的纹路，在昏黄泉水和黑雾映衬下，泛着温润的暗光。
玄骨双手接过，神情肃穆。他将塔基平托掌心，十指开始快速变幻，打出一道道繁复法诀。
每道法诀落下，塔基表面的纹路便亮起一线，如同呼吸般明灭。他嘴唇微动，念诵着音节古怪的咒文，声音低哑，与四周泉水的流淌声混在一处。
塔基忽然一震。
一层朦胧的金光自塔基内部透出，并不强烈，却稳稳穿透了周围的黑雾。金光如指，指向二人左前方某个固定的方位。
玄骨松了口气，将塔基递回。张铁接过，收入怀中，目光投向金光所指之处。
“走。”
他迈开脚步。
抬脚的瞬间，两人的身体同时僵住。
脚踝处传来冰冷粗糙带着褶皱的触感。那不是泉水的流动，而是实实在在的抓握。
张铁低头。玄骨也低头。
昏黄的泉水中，各自探出了一双手。
手背布满深褐色的皱纹，指甲弯曲发黑，指节粗大突出。它们从泉底无声无息地伸出，此刻正牢牢箍在两人脚踝之上，力道大得惊人。
“扑通”
下一刻，两人竟然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拽入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