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在燃烧。
那不是凡俗之火,没有温度,没有光亮,只有一种纯粹的概念性灼烧,仿佛在李怀祯的灵魂深处点燃了一盏永不熄灭的灯。
他的身体在黑焰中扭曲、蜷缩,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无声的哀嚎。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一种名为“火焰”的异物所侵蚀、取代。
“不行,在这么下去,我就死定了!”
祝卿好悬浮在半空,白衣在能量乱流中猎猎作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在火焰中挣扎的李怀祯,脸上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戏谑。
“感觉如何,李怀祯?”他的声音穿透火焰的噼啪声,清晰地传入李怀祯的耳中,“这并非寻常的火焰,而是‘域外神魔交战之处’残留的禁忌记载。它并非燃烧你的肉体,而是篡改你对‘存在’的认知阈值。当‘火焰’这个概念,在你体内彻底取代‘李怀祯’这个概念时,你便会被活活烧死,从现实层面彻底抹除,连一丝灰烬都不会留下。”
他顿了顿,欣赏着李怀祯眼中那无法掩饰的痛苦与绝望,继续说道:“很难学,对吧?我为此付出的代价,远超你的想象。不过,能看到你这头‘容器’以如此滑稽的方式消失,倒也值得。”
李怀祯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灼烧中沉浮。他尝试过调动体内那股源自域外的力量,那黑色的雾翼曾为他带来无穷的力量,但此刻,面对这概念性的火焰,它们却如同泥牛入海,非但无法扑灭火焰,反而被火焰同化,加剧了他的痛苦。
他真的要死了吗?被一个概念活活烧死?
不甘!
无尽的怒火与不甘,如同最后的燃料,在他即将被火焰吞噬的意识中,爆发出一丝微弱的光芒。
就在这光芒闪现的瞬间,一个名字,一段记忆,如同沉入深海的宝箱,被猛地冲上了意识的滩头。
宋柚。
那个总是带着浅浅微笑,眼神清澈如水的女子。
她曾交给过他一套幻术,名为“水逆退散”。
当时她只是笑着说,这是一些小把戏,可以用来迷惑敌人,遮蔽气息。
李怀祯也曾修习过,但总觉得威力平平,最多只能让一些修为低微之人产生短暂的幻觉,便将其束之高阁。
可现在,在生死一线之际,他猛然醒悟!
那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幻术!
以宋柚那神秘莫测的来历,她交给自己的,又怎么会是凡俗之物?
那必然也是
……域外神魔的禁忌之一!
只是,以他过去的实力,根本无法窥其门径,只能发挥出皮毛中的皮毛!
而现在,他体内流淌着域外神魔的力量,他的感知被无限放大,他的灵魂被火焰淬炼得无比坚韧。他终于能“看”懂那套幻术中蕴含的真正奥秘了!
“水逆退散……逆转因果……嫁接悖论……”
李怀祯在心中默念着,火焰的灼烧似乎都暂时被这股明悟所驱散。
他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痛苦,抬起那双被火焰烧得焦黑、几乎露出白骨的手,开始结印。
原本,这套幻术只需要数十种手诀变换,便能引动水流,制造幻象。
“只有数十种,威力恐怕不足?”
“宋柚交给我,一定有她的用意!”
但此刻,在李怀祯的手中,那些手诀开始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叠加。
“对呀,我只要尽可能在不断重复,叠加,威力也就上去了!”
“以前的我,只能施展一次,如今的我,施展十次百次!”
他的手指快得只剩下残影,每一次变换都精准到毫厘之间,每一次掐诀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数十种,变成了上百种!
他的手指真的开始骨折,指尖的血肉被高速摩擦的能量磨成粉末,但他毫不在意。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套禁忌幻术的构建之中。他要做的,不是简单的幻象,而是……嫁接因果!
他将“自己被火焰寄生”这个“果”,通过繁复到极致的手诀,强行嫁接到了“因”的源头。
谁是“因”的源头?
是祝卿好,也是……
宋柚!
宋柚是传授他这套幻术的“因”,而祝卿好是施展禁忌、篡改他存在的“因”。
李怀祯要做的,就是将这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因”,与他自己此刻的“果”,强行捆绑在一起,形成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
“以宋柚之‘因’,接我之‘果’!以祝卿好之‘恶’,成我之‘路’!悖论漩涡,起!”
随着李怀祯心中最后的呐喊,他完成了千百种手诀变换。
那双焦黑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下。
然而,就在他手诀完成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嗡!
那熊熊燃烧、永不熄灭的黑色火焰,猛地一滞,随即,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被强行从李怀祯的体内剥离了出来!
火焰没有消失,而是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瞬间消失在了天际,不知飞向了何方。
李怀祯浑身是伤,瘫倒在地,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活下来了。
但事情,远未结束。
在遥远的某个地方,是在一间安静的棋室,宋柚正端着一杯清茶,眼神迷茫。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她感觉到了什么。
时间……
变得不再是一条笔直的河流。
过去、现在、未来,开始交织、重叠、错乱。
她能看到自己小时候在树下嬉戏的场景,也能看到自己死去前的模样,这些画面毫无征兆地在她眼前闪现,又瞬间消失。
她失去了对“线性时间”的感知。
“这是……什么?
”她茫然地四下张望,世界在她眼中开始变得扭曲、模糊。
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宋柚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不是那种透明,而是存在意义上的稀薄。
周围的人,仿佛看不到她了,他们径直从她的“身体”中穿过,却毫无察觉。她试图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正在被“空间”本身,所抹除。
因为李怀祯嫁接的悖论,形成了一个无法调和的逻辑漩涡。
宋柚传授幻术的“因”,与李怀祯被篡改的“果”,构成了一个死循环。
为了维持这个宇宙最基本的逻辑自洽,世界本身,选择了最简单、最粗暴的解决方式。
抹除这个悖论的起点:宋柚。
“死的悖论,就是生啊!”
棋室的两个人望着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浮现笑意。
李怀祯躺在地上,感受着体内火焰消失后的轻松,但他的心,却沉入了无底的冰窟。
他虽然无法亲眼看到远方的祝卿好正在发生什么,但作为悖论的制造者,他能模糊地感知到那股正在发生的、令人心悸的“抹除”之力。
域外神魔的禁忌……
竟然恐怖如斯!
一瞬间,他想起了糜巡。
那个神秘的男人,在与裴青衍为敌,似乎从未动用过真正毁天灭地的力量。
他总是游刃有余,似乎在刻意保留着什么。
现在,李怀祯终于明白了。
不是他不能用,而是他不敢用!
“同样,裴青衍,他们,也不敢!”
这种禁忌的力量,每一次动用,都在挑战世界法则的底线,其带来的反噬与后果,往往比敌人本身更加可怕,更加无法预测。
它就像一柄双刃剑,一面斩向敌人,另一面,却会斩向自己最亲近的人,斩向整个世界的根基。
祝卿好死了!
李怀祯躺在冰冷的废墟之上,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恐惧。
他战胜了祝卿好,活了下来,但他却感觉自己,仿佛打开了一个永远也无法关上的潘多拉魔盒。
而魔盒中飞出的,是比死亡本身,更加深邃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