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晋西北的黄土沟壑里。赵铁锤攥着那把豁了口的砍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耳边还回荡着半小时前鬼子掷弹筒的轰鸣。三排的弟兄们蜷缩在临时挖就的猫耳洞里,每个人的脸上都糊着一层黄土,唯有眼睛亮得像寒星。
“排长,鬼子怕是要摸上来了。”通信员小豆子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怀里还揣着那部滋滋作响的电台。他才十六岁,脸上的绒毛还没褪净,却已经跟着队伍打了三场硬仗。
赵铁锤咬了咬牙,从干粮袋里摸出半块掺了沙土的窝头,塞到小豆子手里:“先垫垫,鬼子的嗅觉比狼还灵,咱们这处隘口,是他们进根据地的必经之路,丢不得。”
话音刚落,隘口下方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像是有人踩碎了枯枝。赵铁锤立刻按住小豆子的肩膀,两人同时缩紧了身子。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依稀能看见十几个黑影正猫着腰往上爬,钢盔的反光在夜色里一闪而过。
“是鬼子的斥候。”赵铁锤低声判断,右手已经摸到了挂在腰间的手榴弹。三排的弟兄们也都醒了,没人说话,只有拉枪栓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黑影越爬越近,离隘口的工事只有二十步。赵铁锤盯着最前头那个扛着歪把子机枪的鬼子,心里默数着数字。等到对方抬脚要跨上一块巨石时,他猛地吼道:“打!”
手榴弹率先飞了出去,在鬼子堆里炸开一团火光。紧接着,步枪声、砍刀劈砍的声音、还有战士们的呐喊声,瞬间撕裂了山谷的宁静。小豆子抱着电台,一边躲避着飞溅的弹片,一边嘶哑地喊:“排长,东边又上来一队鬼子!”
赵铁锤眼角的余光瞥见东边的山坡上人影攒动,心里咯噔一下。他们这三排人,拢共才三十来个,弹药更是少得可怜,要是被鬼子两面夹击,怕是要全军覆没。
“一班长!”赵铁锤吼道,“带你的人守住东边,用石头砸,用刺刀捅,别让鬼子靠近工事!”
一班长是个山东大汉,闻言抡起步枪就冲了过去,吼着:“跟我来!让小鬼子尝尝爷爷的厉害!”
战斗打得异常惨烈。鬼子的火力越来越猛,掷弹筒的炮弹接二连三地落在工事里,黄土混合着硝烟呛得人喘不过气。赵铁锤的胳膊被弹片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浸透了粗布军装,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挥舞着砍刀,将一个翻上工事的鬼子砍翻在地。
就在这时,小豆子突然喊道:“排长!主力部队的信号!是冲锋号!”
赵铁锤猛地抬头,果然听见山谷外传来一阵激昂的号声,那声音穿透硝烟,像是一道光,照亮了每个人的眼睛。弟兄们的士气瞬间高涨,呐喊声震得山壁嗡嗡作响。
“弟兄们,主力来了!跟我冲!”赵铁锤振臂高呼,率先跳出工事。三十多个伤痕累累的战士,像是三十多把出鞘的钢刀,迎着鬼子的炮火冲了上去。
夜色里,枪声、炮声、呐喊声交织在一起。赵铁锤看见小豆子抱着电台,跟在自己身后跑,脸上满是硝烟,却笑得格外灿烂。他知道,这场仗,他们赢定了。因为这片黄土坡上,埋着无数先烈的忠魂,更埋着中国人永不屈服的骨气。
风卷着硝烟往远处飘去,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