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与宋青云的通话后，谢明轩握着手机在酒店房间内呆立了许久。窗外，雾都的夜色浓稠如墨，远处泰晤士河上的船只灯光星星点点，却照不亮他此刻沉重的心情。
艾玛透露的情报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三井与罗斯柴尔德可能的默契联盟，井上雄三百万英镑的心理价位，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这一切编织成一张大网，而华夏代表团就像困在网中的飞蛾，预算有限，情报滞后，盟友全无。
“关系太复杂了，”宋青云在电话里那句话带着罕见的疲惫，“这么发展下去，我们绝对处于下风。”
谢明轩走到落地窗前，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玻璃反射出他焦虑的面容——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底有掩饰不住的疲惫。这和他白天在预展上那个从容自信的“风险投资家”判若两人。
演戏真累！
比演戏更累的，是明知胜算渺茫却不得不战的绝望。
他想起陈阳在自己上飞机时说的话：“明轩，这趟去雾都，你不是去竞拍，是去打仗。拍卖槌就是枪，举牌就是冲锋，预算就是弹药。”
“而你的任务，是在弹药不足的情况下，打赢这场仗。”
当时他觉得陈阳夸张了，但现在，他真切感受到了战场的压力。
谢明轩在酒店房间里踱步，窗外的雾都已经完全笼罩在夜色中，耳边响起宋青云刚才的话。
“挑起他们之间的矛盾......明轩，我们得知道其他几方还对哪些拍品感兴趣......”
“明天你和艾玛卡特的约会，是关键，你必须完成任务！”
谢明轩走到书桌前，摊开加德拍卖行的图录，距离拍卖会没有几天了，获取情报的关键，在于明天与艾玛·卡特的晚餐。
想到又要和那个女人面对面，谢明轩感觉胃部一阵紧缩。今天的咖啡馆偶遇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演技和勇气，明天还要在一家正式餐厅里周旋数小时？这简直是要他的命，但自己别无选择！
谢明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制定计划。首先，他需要一件礼物——一件不贵重但能体现用心的礼物。陈阳说过：“礼物是关系的催化剂，但催化剂要精准。”
“太贵重显得企图心太强，太廉价显得不尊重。最好是能解决实际问题，或者触动情感记忆的东西。”
艾玛需要什么？谢明轩回忆着今天在预展上的每一个细节。艾玛的穿着、言谈举止、工作状态......
突然，一个片段闪过脑海：下午在预展现场，艾玛在为他讲解时，曾不经意地咳嗽了两声，然后用纸巾轻轻捂嘴，低声说了句“抱歉，最近喉咙不太舒服”。
就是这里！
谢明轩立即拿起酒店电话，拨通前台：“您好，请问雾都最好的羊绒制品店在哪里？现在这个时间还营业吗？”
前台服务员礼貌地回答：“先生，HarrOdS百货的羊绒专柜应该还营业，不过马上要关门了。如果您需要，我们可以帮您联系。”
“请帮我联系，我需要一条女士羊绒围巾，要最好的品质。灰色或米色系，设计简约典雅。”谢明轩快速说道，“另外，请帮我预订一家明天晚上的餐厅，要安静、高雅，最好是能看河景的，两人位。”
“好的先生，请稍等。”
挂断电话，谢明轩走到衣柜前，开始挑选明天晚餐的着装。一套深蓝色西装，浅蓝色衬衫，银色领带，配黑色牛津鞋——这是他最正式的一套，也是最能体现“成功年轻投资人”形象的行头。
不大一会前台回电了：“谢先生，HarrOdS的羊绒专柜还有十分钟关门，只能约在明天上午，您来得及么？”
“可以！”谢明轩微微点头，“但最后是明天上午十点左右。”
“好的，到时候我会为您预约出租车，到酒店门口。另外，餐厅为您预订了‘河景阁’，明天晚上七点，两人位，靠窗。”
“太好了，谢谢。”谢明轩挂断电话，迅速穿上外套。
第二天上午，谢明轩坐在HarrOdS百货三楼羊绒专柜的沙发上，面前摆着三条围巾。专柜经理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英国女士，正耐心地介绍：“这条是100%喀什米尔羊绒，产自苏格兰高地，织法特别密实，保暖性极好。颜色是雾都灰，很配英国女性的肤色。”
她展开围巾，柔软的质感在灯光下泛着柔和光泽，谢明轩接过围巾，手感如云朵般轻盈温暖。他想象着这条围巾绕在艾玛颈间的样子——她的金发，绿色眼睛，配上这条灰色围巾，应该会很优雅。
“就这条，”他做出决定，“请帮我包装得精致一些，再附一张卡片。”
“需要写留言吗？”经理问。
谢明轩想了想：“写：雾都的天气凉了，戴上一条围巾，会保护气管和咽喉，这样就不会咳嗽了。”他顿了顿，“落款：谢明轩。”
经理微笑：“很贴心的留言，您女朋友一定很高兴。”
谢明轩没有纠正这个误解。在某些情况下，误会反而有利。
河景阁，是一家米其林一星餐厅，以现代英式料理和泰晤士河景著称。谢明轩浏览着菜单，记下每道菜的特色和搭配的酒水。陈阳为他请的礼仪老师曾专门训练过西餐礼仪——从餐具使用顺序，到品酒的动作，再到与侍者交流的方式。
“记住，礼仪不是为了炫耀，是为了让对方感到舒适。”老师的话犹在耳边，“当你熟练掌握规则，就不会因为担心出错而分心，就能更专注于对话本身。”
谢明轩一遍遍在脑海中模拟明天的场景：到达餐厅，如何问候，如何为艾玛拉椅子，如何点菜，如何引导话题，如何在恰当的时机询问情报......
“明轩，这世界上有两件事最难，”陈阳曾对他说，“一是把别人的钱装进自己口袋，二是把自己的想法装进别人脑袋。”
“而你要做的，是同时完成这两件事。”
现在，他就要实践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