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轩喝了口拿铁,思考片刻:“从学术和艺术价值来看,这无疑是件顶级器物。元代青花玉壶春瓶存世不多,这件品相完好,纹饰精美,青花发色典型,是难得的精品。”
“但从投资角度呢?”艾玛卡特继续追问。
“这就复杂了。”谢明轩将咖啡杯放下,双手轻轻将图册推到了艾玛卡特面前,“艺术品投资不像股票,没有标准化的估值模型。”
“一件器物的价格取决于稀缺性、品相、传承、市场需求,还有......竞拍当天的氛围和买家的情绪。”
说完之后,谢明轩微微叹了一口气,轻轻耸了一下肩膀,一脸无奈的样子:“现在我还不知道它的拍卖价格区间,大概会到什么价位,如果价格过于高......”
艾玛卡特仔细打量着谢明轩,眼神中有审视,也有好奇。几秒钟后,她轻轻抿了一口咖啡:“谢先生是做亚洲艺术品投资的,应该对市场很了解。您自己的判断呢?”
谢明轩心中警铃微响,但表面不动声色,装作一脸思考的样子:“我的初步判断是一百二十万到一百五十万英镑之间。元代青花在国际市场一直是硬通货,尤其是玉壶春瓶这种经典器型。但具体价格,还要看竞拍激烈程度。”
“一百五十万......”艾玛卡特重复这个数字,笑了,“谢先生,如果我告诉您,这个价格可能连起拍价都达不到,您信吗?”
谢明轩真的愣住了:“什么?图录上写的估价是八十到一百二十万......”
“那是给外人看的,”艾玛卡特压低声音,身体微微前倾,“加德内部做过预测,这件元青花的成交价很可能会突破两百万英镑,甚至更高。”
两百万!谢明轩感觉心脏猛地一跳。这个数字远超他们的预算。
他强迫自己冷静,表现出适当的质疑:“两百万?虽然元青花珍贵,但这个价格是不是太高了?市场上不是没有先例,去年苏比拍过一件元青花人物故事罐,成交价也就一百八十万。”
“那件罐子有修复,”艾玛卡特一针见血,“口沿有冲线,底部有磕碰。而这件玉壶春瓶,”
说完,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图录上的照片,“品相完美,传承有序,来源清晰。更重要的是......”她顿了顿,“有几方势力对它志在必得。”
来了,关键信息。但是不能就这么直接问呀,这也直白了,人家也不一定会跟自己说,怎么办呢?
谢明轩心中焦急,但表面还得保持冷静。他需要更多信息,尤其是那件元青花的来源——那是他们最后的突破口。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咖啡馆柜台旁有一个装饰性的花瓶,里面插着几束红玫瑰。花瓣有些蔫了,但颜色依然鲜艳。
耳边响起了之前陈阳教自己的话语,“送外国女人礼物,不一定是要贵的、精美的,只要你用心,只要够浪漫,往往可以直接打动她们。”
“艾玛卡特女士,”谢明轩突然站起身,“请稍等片刻。”
他走向柜台,用英语对服务员说:“您好,请问那些玫瑰是装饰用的吗?我可以买一支吗?”
年轻的女服务员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是昨天的花,不太新鲜了。如果您需要,我可以送给您一支,不收钱。”
“太感谢了,”谢明轩接过服务员递来的玫瑰,又从钱包里抽出十英镑放在柜台上,“这是我的心意。”
他拿着玫瑰走回座位,艾玛卡特看着他,眼中满是好奇。
谢明轩在桌边站定,微微躬身,将玫瑰递到艾玛卡特面前:“艾玛卡特女士,请原谅我的冒昧。”
“今天与您相遇,听您一席话,受益良多。这支玫瑰虽然普通,但我想借花献佛,表达我的谢意。这样美丽的花,只有您这样优雅智慧的女士才配得上。”
他的声音温和真诚,眼神专注。这一段话,每一个字都经过精心设计——表达感谢,恭维对方,又不显得轻浮。
艾玛卡特明显愣住了,她看着那支玫瑰,又看看谢明轩,脸颊微微泛红。几秒钟后,她接过玫瑰,放在鼻尖轻嗅。
“谢谢,”她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您太客气了。”
“真心话,”谢明轩坐回座位,“在这个行业,遇到您这样既专业又愿意分享的同行,是我的幸运。”
气氛明显缓和了。艾玛卡特将玫瑰小心地放在桌上,看着它的眼神变得温柔。谢明轩知道,那支玫瑰起作用了——不是因为它多珍贵,而是因为它代表了一种古典的、浪漫的礼仪,在这个浮躁的时代显得格外珍贵。
谢明轩调整坐姿,表现出浓厚兴趣:“您刚才跟我说的,对我的投资决策很重要,不知道明晚,我有没有跟您共进晚餐的荣幸?”
“哦,当然可以!”艾玛卡特一脸的喜悦,之后艾玛卡特看了看四周。二楼依然只有那几桌客人,无人注意他们。她似乎下了决心,声音压得更低:“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会放弃这件元青花拍品。”
“樱花国的三井财团,您知道吧?”
谢明轩点头,“这我当然知道,他们可是拍卖圈里大名鼎鼎的财团。”
他当然知道三井——那个横跨金融、制造、贸易的日本巨头,在亚洲艺术品市场同样是个不可忽视的力量。三井美术馆收藏的华夏瓷器,质量与数量都令人咋舌。
“他们的代表井上雄,是三井家族的老臣,专攻华夏瓷器三十年。”艾玛卡特纤细的手指在咖啡杯沿轻轻滑动,“有人说他能闭着眼睛摸出元代和明代青花的区别,靠的是指尖对胎体厚度的感知。”
“这话可能夸张,但他在这个领域的造诣确实深不可测。”
她顿了顿,啜了一小口咖啡:“这次三井给他的授权,据我了解,是‘合理范围内的无上限’。”
“这话听起来矛盾,但在他们内部有明确含义——只要井上能证明这件器物的市场价值与战略价值匹配,三井愿意支付任何价格。”
谢明轩感觉喉咙发干:“哦?任何价格?看起来他们是势在必得了呀!”
艾玛卡特微微摇头:“没有具体数字。”
“但以我对井上的了解,他对元代青花的痴迷近乎偏执。他曾经在酒后说过,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在三井美术馆建成完整的元青花序列。”
说着,艾玛卡特的声音更低,“去年在香港,一件元青花人物故事罐拍出一百八十万英镑,井上因为决策流程耽误了十分钟,错过了最后出价。”
“据说他回去后大发雷霆,处分了整个亚洲艺术部。”
“所以这次......”谢明轩接话。
“所以他这次志在必得,”艾玛卡特肯定地说,“我保守估计,三百万英镑以内他都不会眨眼。如果竞拍激烈,冲到三百五十万、四百万,他也可能跟进。”
“对三井来说,这不只是一件艺术品,更是集团文化实力的象征。”
三百万!谢明轩在心中倒抽一口凉气。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砸在胸口。足足高出华夏一倍的价格,这拿屁抢呀!如果井上真的愿意出到三百万甚至更高,那他们从一开始就处于绝对劣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