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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23章 “这是科学护理”

    戴上手表的第三天,我开始理解秦昼所说的“科学护理”是什么意思。

    早上七点,手表轻微震动,显示“该起床了,晨间心率监测开始”。

    我睁开眼睛,看到表盘上跳出建议:“建议先喝一杯温水,再缓慢起身。”

    秦昼的解释是:“姐姐有体位性低血压风险,突然起床可能头晕。”

    七点半,早餐时间。手表显示:“检测到进食,开始记录血糖波动预测。”

    八点,我在玻璃花园散步。手表提醒:“当前步数已达标,建议休息。”

    十点,我的网络权限开启。手表显示:“检测到屏幕使用时间增加,建议20-20-20法则(每20分钟看20英尺外20秒)。”

    每一条提醒都贴心,每一条数据都精准。

    每一条,都让我窒息。

    秦昼自己的手表也戴着。他会时不时抬起手腕看数据,然后对我说:“姐姐,你心率有点快,是不是累了?休息一下。”

    或者:“姐姐今天深睡眠时间比昨天少12%,是不是做梦了?”

    他甚至根据我的睡眠数据,调整了卧室的香薰配方。“深度睡眠阶段用薰衣草,快速眼动期用檀香,我让系统自动切换。”

    我忍了三天。

    第四天下午,爆发了。

    我在剪辑室工作,专注地筛选素材。手表忽然持续震动,屏幕上跳出红色警告:“检测到持续紧张状态,心率持续高于100BPM超过15分钟,建议立即休息。”

    同时,我的手机响了——是秦昼。

    “姐姐,”他声音急切,“你心率太高了,是不是不舒服?我让零七送安定茶上来。”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102...103...101...

    “我没事。”我说,“只是在专注工作。”

    “但数据不正常。”秦昼坚持,“姐姐,健康第一。休息十分钟,好吗?”

    “秦昼,”我尽量保持平静,“人在专注时心率升高是正常的。我在剪辑,情绪投入,心率自然会快。”

    “但持续15分钟就超标了。”他说,“健康手册上写,静息心率持续高于100就要警惕。”

    “我不是在静息!我在工作!”

    “那也应该控制强度。”秦昼的声音里带着焦虑,“姐姐,你出来喝杯茶,我们聊聊天,让心率降下来。不然我要上来了。”

    最后一句是温和的威胁。

    我摘下耳机,看着屏幕上剪辑到一半的片段——正是秦昼在监控室介绍那些屏幕的画面。视频里,他神情自然地说:“这些都是为了保护姐姐。”

    而现实中,他用一只手表,完成了更直接的“保护”。

    我关掉剪辑软件,走出剪辑室。

    零七果然等在门口,端着托盘,上面是冒着热气的花草茶。

    “林小姐,请用茶。”他微笑,“秦先生说,这款茶有安神效果。”

    我接过茶杯,没有喝。

    “秦昼呢?”我问。

    “秦先生在书房。”零七说,“他也很紧张,心率刚才达到了110。”

    我端着茶走向书房。门虚掩着,我看到秦昼坐在书桌前,正盯着电脑屏幕——上面是我的健康数据曲线图,心率那栏标红高亮。

    他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我时眼睛一亮:“姐姐来了!快坐下,茶喝了吗?”

    我没坐,把茶杯放在桌上。

    “秦昼,我们得谈谈这个手表。”

    他的笑容淡了些:“手表怎么了?数据不准吗?我让他们调校准程序……”

    “不是准不准的问题。”我打断他,“是你不该这样监控我。”

    “这不是监控,是护理。”他又开始那个纠正游戏,“姐姐,现代医学讲究预防为主。通过实时数据,我们可以提前发现健康风险,及时干预。”

    他说得像在开医学研讨会。

    “可我不是病人!”我说,“我不需要24小时医疗监护!”

    “但姐姐需要照顾。”秦昼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你胃不好,睡眠差,压力大时容易头痛——这些都有数据支持。我只是在用科学的方式,帮你管理健康。”

    他指着电脑屏幕:“看,这是姐姐过去三天的数据。睡眠质量波动很大,深睡眠占比从25%降到18%。我已经联系了睡眠专家,下周来给你做评估。”

    “我不需要睡眠专家!”

    “你需要。”秦昼固执地说,“姐姐,承认自己需要帮助,不丢人。”

    “我不需要这种帮助!”我提高音量,“我需要的是自由!是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工作、什么时候休息的自由!不是被一只手表指挥的自由!”

    秦昼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表,屏幕上也显示着心率数据:98...99...因情绪波动而升高。

    良久,他说:“姐姐,如果我告诉你,没有这些数据,我会焦虑到无法正常工作呢?”

    我愣住了。

    “每次姐姐在纽约生病,我都是事后才知道。”他声音很低,“胃出血那次,我飞到纽约时你已经出院了。偏头痛那次,你吃了止痛药硬扛,三天没下床。还有低血糖晕倒那次……”

    他抬头看我,眼睛红了:

    “姐姐,每次你生病,我都觉得自己很失败。说好要保护你,却总是错过。所以现在,我想用科技弥补。手表提醒我,我就知道姐姐可能需要帮助。数据正常,我就安心。”

    他握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放在他胸口:

    “这里,每次姐姐的数据异常,都会疼。所以姐姐,就当是为了让我不疼,戴着它,可以吗?”

    他的心跳很快,很重。透过衬衫,我能感受到那份焦虑的震颤。

    又是这样。

    用他的痛苦,绑架我的选择。

    “秦昼,”我声音发哑,“你不能用你的焦虑,来控制我的生活。”

    “我不是控制,是请求。”他说,“姐姐,就试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你还是觉得不舒服,我们就调整方案。比如只监测基础数据,关掉所有提醒。或者……换更隐蔽的设备。”

    “更隐蔽?”我抓住关键词。

    秦昼顿了一下,然后承认:“比如植入式芯片。体积更小,数据更准,而且……”

    “你疯了?!”我抽回手。

    “我没疯!”他辩解,“很多慢性病患者都用植入式设备监测血糖、心率。技术很成熟……”

    “我不是慢性病患者!”

    “但你是我的姐姐!”他声音发抖,“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用最好的技术保护最重要的人,有什么错?”

    逻辑又回到了那个闭环。

    爱=保护=科技监控=为了你好。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那张因为焦虑而苍白的脸,忽然觉得很累。

    这个偏执的男人,把自己活成了一座人肉监控塔。而我是塔里唯一的囚徒,连心跳都要被计量分析。

    “秦昼,”我说,“如果我不戴这个手表,你会怎样?”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说:“我会每半小时问你一次‘身体怎么样’。会让零七每小时给你量一次血压。会在你所有活动区域安装更多的生物传感器。因为……我必须知道姐姐是安全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那样,姐姐会更不舒服。对吗?”

    他说对了。

    手表至少是隐蔽的。如果他真的让机器人每小时来量血压,安装更多传感器——我能想象那种窒息感。

    两害相权取其轻。

    我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银色手表。屏幕暗着,但我知道它内部精密地运转着,收集我的每一次心跳,发送给那个焦虑的男人。

    “一个月。”我说,“就一个月。一个月后,我要自己决定戴不戴。”

    秦昼的眼睛亮了:“好!一个月!”

    “还有,”我补充,“这一个月里,你不能因为数据异常就打断我工作。除非真的紧急——比如心率持续140以上,或者血氧低于90%。”

    “可是姐姐,健康……”

    “这是我的条件。”我打断他,“不然现在我就摘了。”

    秦昼咬了咬嘴唇,最后点头:“好。听姐姐的。”

    他操作电脑,调整了设置:“我把警报阈值调高。但姐姐要答应我,如果真不舒服,要告诉我。”

    “好。”

    这场谈判结束。

    我保留了有限的自由。

    他获得了有限的控制。

    我们都妥协了。

    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衡。

    因为一个月后,要么我习惯这种监控,要么我们会有新的冲突。

    而秦昼,已经在想“更隐蔽的设备”了。

    这个偏执的男人,在爱的名义下,不断试探科技的边界。

    而我,在这个边界里,努力守住最后一点自主权。

    像在蛛网上行走。

    每一步,都要小心。

    因为下面,是他用焦虑和爱编织的深渊。

    而我,不想掉下去。

    也不想,把他推下去。

    所以只能走。

    戴着监控的手表。

    走在名为“科学护理”的钢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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