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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58章 巧钓狐

    燕王府的太妃出自骆河李氏,因家道中落,族人四散在各地谋生,其中一位医术超群,不熟悉的人管他叫赛扁鹊,熟悉的叫他李神医。

    赛扁鹊是陆沧堂了三堂的堂舅,陆沧却不太看得惯他嗜财如命的性格,每次见面,仅点个头打招呼。两人的关系是一个出钱一个治病而已,因此陆沧使唤赛扁鹊为自己办事,是威逼利诱双管齐下。

    朱柯拔下黑鸽子腿上绑着的竹筒,揭开盖子。

    陆沧让大夫退下,披衣起身,从竹筒内拈出一撮柔软洁白的毛,难掩内心激动。

    这是汤圆的狐狸毛!

    他猜对了,那狐狸精成功地去了邰州,找到了她哥哥的熟人。

    陆沧摊开折成指甲盖大小的信纸,叶濯灵锋芒锐利的字迹赫然在目。他看了一遍,忍不住朗笑出声:“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郡主写信给徐太守,说要去投靠他。我先前让人去找郡主的侍女,对她就是这个说辞。”

    叶濯灵怎么也想不到,这封本该送到长阳郡守府的信,被赛扁鹊专飞京城燕王宅的鸽子送到了仇人手里。

    她在信中谢过了徐太守的弹劾之举,然后告诉他自己八月廿九被赤狄细作绑走,所以不在云台城,如果他派人来救自己却跑了个空,她实在非常抱歉。那伙赤狄细作半路被燕王拦截,她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因为受不了燕王的侮辱,使处浑身解数从他身边逃走,来到邰州取哥哥的骨灰,一路风餐露宿,苦不堪言。在邰州她听到了一件隐秘之事,决定去京城探个究竟,事成后就回梁州见徐太守。

    时康看自家主子神采奕奕,也很激动:“恭喜王爷,马上就要得偿所愿了!”

    陆沧却正色道:“你切记,万不可提前沾沾自喜,这样的话忌讳说。《骗经》有载,得意忘形之人最易放松警惕,让骗子有机可乘,曾经有几个商人就是被这么骗到倾家荡产的。若是胸中只有三分把握,必说‘无稽之谈’;有五分把握,就说‘八字没一撇’;有了七分,可说‘此事未定’;有了十分,才可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朱柯很是赞同,补充:“事以密成,多做事,少说话。”

    陆沧放下信,指尖绕着狐狸毛揉搓:“徐家的车队到何处了?”

    朱柯答道:“密探传书来报,他们已过梧津了。徐四公子是来京城和卓家议婚的,卓家小姐不愿与徐家大公子成婚,拖了数月,徐家等急了,怕卓家退婚,就再送了一批厚礼。”

    “那就是快到了。让探子盯紧郡主的侍女,不要错过她的一举一动。”

    陆沧命令云台城的校尉放走银莲,是欲擒故纵。放在以前,他一条绳子把人绑来就完事,但这一个月来他埋首苦读,博览骗术,也学会了假力于人,试着活学活用布一局。

    叶濯灵让银莲独自去梁州给徐太守送信,她成功送到了,说明这个侍女不仅忠心,还有些本事在身上。等银莲来到京城,他能用的方法就多了,或拿她当诱饵、作人质,或引导她做事,不怕叶濯灵拿不出柱国印。

    那只狐狸精不就是欺负他人生地不熟,才骗得他信任吗?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是她,消息不通的也是她。

    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陆沧从竹筒中倒出一个小纸球,这是赛扁鹊趁叶濯灵不注意塞进去的。

    “李神医说已按我的吩咐引郡主上京,郡主半夜离开他家,不知如何赶路。”

    时康道:“以郡主的能耐,定是一路坑蒙拐骗地过来。邰州走水路上京,只用半个月,省钱又省力。”

    陆沧笑道:“我不管她怎么来,她只要来,就跑不了。你去把鸟笼拿来。”

    时康去了,不一会儿拎着鸟笼回屋。

    笼子有半人高,足够宽敞,若木立在架子上,见了陆沧,褐色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温热的喙从铁栏间伸出来,轻蹭着他的手。

    “我不在,若木有没有乖乖听话?”

    灰鹘哇地叫了一声,展开右翅膀,指着缩在角落里的小鸟,气急败坏地蹦了两下。

    小鸟通身翠绿,嘴巴艳红,脖子上长着两撇胡须似的黑环,见灰鹘告状,竟扯着嗓门说起人话来:“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

    陆沧把它掏出来,让它站在桌上,拿了一碟瓜子给它嗑,顺手从笼子里偷了根鲜艳的羽毛收进荷包。

    小鸟利索地吐掉瓜子皮,摇摇摆摆地走到他跟前,脑袋左歪一下,右歪一下,嗲声嗲气地唤道:“爹爹!爹爹!”

    若木气得撞笼子。

    陆沧没见过这么聪明的鸟,笑着给它挠了半天头。这鸟是赛扁鹊从一个富商家里要来的,说是天竺那边的鹦鹉,可以活三十年,赛扁鹊把它当亲儿子养,去哪里行医都带着它。若木半个月前飞到京城,当时赛扁鹊还没走,管事把他儿子和若木关在一起,他吓得不轻,说一切都好商量。

    “等你爹来魏国公府贺寿,我就把你还给他。”

    小鸟张开翅膀,叉开两脚,冲他鞠躬。

    陆沧看看人家的懂事儿子,又看看自己这傻儿子,安慰若木:“我只是摸摸它,不是要养。”

    若木望着他手指上缠绕的狐狸毛。

    “这个……是娶媳妇送的。”

    若木撇过头不理他了。

    *

    广德侯府的大船在江上漂了半个月,今早在渡口登岸,乘车入京。

    虞令容身边缺体己人,半路收留了叶濯灵,就对她特别好。和虞令容相处的这些时日,叶濯灵已经把她的喜好和处境摸清了,说话做事让她很满意。

    汤圆坐久了船,身子不舒服,性格也变得暴躁,谁摸它都得挨咬,虞令容就把它交还给叶濯灵,还大方地拨了她一顶单独的小轿子。下人们在背后嚼舌根,但叶濯灵也没往心里去——迟早要离开,没必要跟人结仇。

    “我没在外面摸别的狗,你咬我干什么?”叶濯灵给汤圆梳着毛,戳着它的脑瓜子,“你看你,让那么多人摸过,我都没说你水性杨花。”

    轿子摇摇晃晃,窗外是市井的喧闹声。她心痒难耐,放下梳子,悄悄地撩开一角青帘,眼前一亮。

    这就是京城了!

    叶濯灵头一次来京城,说不兴奋是假的,他们走的这条大街贯穿南北,足有十里长、四十丈宽,路上车水马龙,商铺鳞次栉比,目之所及人头攒动,沿路数来光是卖糕饼的小店就有十几家。

    冬至前后日落最早,酉时城头响过第一声暮鼓,太阳在绵延的屋宇后露了点脸,再打眼一瞧,就不见了。西边的天幕由湛蓝转为靛青,爬上了一轮淡白的满月,东边的火烧云万紫千红,瑰丽无比,衬着楼台高阁、佛塔金顶,美得犹如一幅画卷。

    她和汤圆一齐趴在窗口,睁大眼睛痴痴地看,连路上卖糖葫芦的小贩都不肯错过,直到别人投来讶异的目光,才把帘子放下来。

    “哥哥说以前这里还要更繁华。”她难以置信地喃喃。

    叶濯灵实在想象不出更热闹的场景,托着下巴陷入沉思,忽然想起陆沧说他看过南越进贡的象用鼻子画图。她打了个响指,对汤圆说:

    “我知道了,以前这里有很多大象,都是外邦进贡来的,路上的马车驴车骡车都要换成象车,大象把官员送到衙门点卯,还能顺便用鼻子画个画儿给他们解闷。不知道广德侯府有没有大象,我只在话本子里见过。”

    汤圆露出狐疑的表情,对这一番推论不敢苟同。

    叶濯灵又叮嘱它:“越热闹的地方坏人越多,小狗不可以乱跑,会被拐走做围脖的。你到了侯府,就负责陪着美人姐姐,大事由我来办。”

    夜幕降临时,轿子在城西的广德侯府门口停下。

    叶濯灵已从丫鬟佩月那里听说了侯府的财大气粗,但从正门进去,还是被金碧辉煌的雕栏画栋晃瞎了眼——韩王府跟这一比,简直就是野地里搭的窝棚。她真想问问她家老祖宗,昔日太祖皇帝封他异姓王的时候,是不是存着打压的心思,怎么大门还没人家侯府宽呢?

    骂完太祖皇帝,她也察觉出了问题。堂堂一位有诰命的侯夫人出远门回家,应是管事带着大批佣人站在门口迎接,但虞令容换了顶小轿,不声不响地由几个妇人抬着往西院去,来迎的只有六个婢女。她跨进院门,周围陡然冷清了,一股幽幽的寒菊香气钻进七窍。

    虞令容在房里洗漱更衣,稍后去拜见婆母。佩月盯着人把衣箱抬进来,在外间喘了口气,囫囵咽下几块糕点,教了叶濯灵好些回话的心得,生怕她见主人错了礼数。

    侯府的当家主母是五十岁的永康大长公主,这位殿下是桓帝的同胞妹妹,在宗室中辈分最高,眼睛长在头顶上,一辈子没吃过苦头,有点闲工夫都折腾小辈去了。

    “夫人的日子不好过,有一半是殿下刁难的。夫人嫁过来时,带着四个陪嫁丫头,不是让侯爷收了房,就是莫名其妙得罪了殿下被赶出去,如今就剩我了。谢天谢地你来了,我得个助力。一会儿殿下无论对你说什么,你都顺着她说,就算她指鹿为马,你也要说那是匹千里马。如果侯爷私下拉住你,你就说从前嫁过人。”

    佩月提心吊胆地说完,又讲了些杂七杂八的内宅之事。

    老侯爷早早过世,现任侯爷是大长公主的独子,因为资质平庸胸无大志,没有做官,靠着祖荫逍遥度日。府里还住着几个庶出的兄弟,一大家子加起来几百号人,愣是没一个有出息的,在朝中当闲差挣的银子到手就花光,全指望侯爷和大长公主的年俸过活。

    “虞将军把夫人嫁过来之前,不知道侯府是这样的吗?”叶濯灵问。

    “知道又能如何?龙椅上坐的早就不是他外孙了。夫人十五岁时来过京城一次,被侯爷看上了,惊为天人,他回家就央求殿下提亲,当时人人都说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佩月瞟了眼暖阁里,低声道:“你还有什么疑问,赶紧问我,夫人要出来了。”

    叶濯灵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咱们家这么阔气,养了大象吗?”

    佩月用看乡巴佬的眼神看着她:“怎么可能?”

    叶濯灵不免失望。

    两人跟着虞令容去了第三进院子的主屋,都一更天了,永康大长公主还精神抖擞地坐在堂上,头戴金凤冠,身披墨狐裘,抱着个梅花錾银手炉,扬着下巴眯着眼,拖长话音叫婢女扶虞令容平身。

    叶濯灵仍跪在地上,得了准许方抬头,看清了这大长公主的脸,好像明白她为什么不待见儿媳妇了。大长公主的眉骨上有块淡青色的胎记,一直蔓延到右颊,即使用脂粉掩盖也能看清,她身边的侍婢或老或小,没有一个漂亮的。

    主座一左一右分别是广德侯崔熙和一个姨娘,侯爷二十来岁,面容俊俏,想来是随了父亲,要不是佩月细数他的劣迹,叶濯灵还以为他是个文质彬彬的世家公子。而那姨娘就不得了了,正是侯府的二夫人,满头珠翠,衣着华贵,手里抱着个小婴儿,一眼也不看虞令容,兀自哄着孩子。

    大长公主开了金口:“你就是令容带回来的新侍女?”

    叶濯灵按佩月教的回话,细声细气地自报姓名家门,答了几句后,广德侯又问她年岁几何、可许配人了。

    二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快,笑道:“你是酒楼里出来的,这倒正好。殿下午后睡得足,今晚要到后花园赏月,厨下正在预备夜宵。殿下口味重,嫌府里的点心没滋味,你们邰州吃得咸,你就去添一道小菜吧,我们都沾殿下的光尝尝。”

    大晚上在寒风中吃夜宵,这大长公主的胃口可真好啊!

    叶濯灵累了一天想回屋睡觉,于是道:“承蒙殿下和二夫人看重,我是在酒楼里帮厨的,技艺不精,而且小地方的菜肴粗陋不堪,实在入不了贵人的眼。”

    广德侯把玩着手中的玉核桃,和颜悦色道:

    “你不必自谦,我听说夫人很喜欢你做的菜,她在家吃得少,出门反倒吃得多了。”

    “夫人舟车劳顿,十分辛苦,食欲就好些,不是我的功劳。”叶濯灵答完,看见佩月在对她使眼色。

    虞令容蹙着眉尖看向她,她才意识到自己怼了侯爷一句,大长公主的脸色当下就有些不好了。

    叶濯灵耐着性子改口:“能在侯府里下厨,是奴婢的福气,若是做得不好,还请您恕罪。”

    二夫人又笑着补了句:“殿下想念姐姐,要让她陪着一起赏月,姐姐的口味你知道,她爱吃清淡的。”

    ……笑笑笑,把你夫君头笑掉!

    叶濯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当郡主从没这么折腾过下人。看在虞令容也不能回屋休息的份上,她低眉顺眼地跟着侍女去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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