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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盲人摸象,听声辨位

    船舱底部的木板在呻吟。

    五十名北凉敢死队员的汗水混着刚才吐出来的酸水,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酸臭味。他们光着的脊梁上青筋暴起,每个人嘴里都死死咬着一根防咬舌的木棍,嘴角渗出白沫和血丝。

    “一!二!一!二!”

    踩踏板的节奏快到了一种极限。巨大的木制齿轮在超负荷运转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会崩裂。

    车轮柯就像一匹发了疯的野马,在湍急的黑水河里颠簸、跳跃。每一次船头的起伏,都让江鼎感觉肠胃被抛到了空中,然后再重重摔下。

    江鼎死死抓着船舷的铁环,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雾气太大了,大到他手里的单筒望远镜根本就是个摆设。

    “瞎子……你看得见吗?”江鼎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生理上的不适。

    瞎子依然盘腿坐在船头甲板上。他没有回答,只是整个人就像是被钉在了那里,任凭船身如何剧烈摇晃,他的身体都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

    他的耳朵高高竖起,那对耳郭在风中微微颤动,仿佛两台精密的雷达,在过滤着风声、浪声、齿轮声,从这万千杂音中,捕捉那唯一一个致命的频率。

    前方,黑雾翻滚。

    一个比刚才那艘先锋船更大的黑影,正像一座山一样缓缓压了过来。

    那是大晋水师的运粮旗舰,“满仓号”。

    “江大人。”

    瞎子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了江鼎的耳朵里。

    “它……就在那。”

    “左舵二。减速。”

    江鼎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扳动舵柄,同时对着传声筒大喊:“慢!慢!”

    踩踏板的频率瞬间慢了下来。

    车轮柯在水面上画出一个弧线,堪堪避开了与满仓号船头的正面碰撞,而是贴着它那木质的侧舷滑了过去。

    太近了。

    近到江鼎几乎能闻到大船上传来的粮食发霉的味道,能听到甲板上大晋士兵换岗时的咳嗽声。

    “谁?!”

    满仓号上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劲。一个水兵提着灯笼探出头来,橘黄色的光晕在雾气中晃了一下。

    “咻!”

    一支弩箭破空而出。

    不是从北凉这边射过去的,而是从黑雾的更深处。

    那个大晋水兵甚至没来得及发出警报,就被一支黑色的弩箭贯穿了喉咙,还没等他的尸体倒下,他手里的灯笼就被另一支箭射灭了。

    那是第二艘车轮柯上的狙击手。

    “干得好!”江鼎在心里暗赞一声。

    “再近点。”瞎子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还没到时候。”

    江鼎咬着牙,控制着船身继续贴近。

    三丈。

    两丈。

    一丈。

    车轮柯的明轮叶片几乎要刮到大船的船板了。

    满仓号那巨大的船锚,就像一个生铁打造的巨兽头颅,挂在船舷外侧,随着船身的摇晃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就是现在。”

    瞎子猛地睁开了他那双被黑布蒙住的眼睛。那一瞬间,江鼎仿佛看到了一种比任何光芒都要锐利的东西,刺破了这漫天的迷雾。

    “挂!”

    瞎子一声低喝。

    江鼎把舵柄交给副手,自己一个健步冲到船头,和几个早就准备好的亲卫一起,合力抬起了那个几百斤重的大酒坛子——“水底龙王炮”。

    “撒手!”

    江鼎大吼一声,几人同时松手。

    “扑通!”

    巨大的酒坛子坠入水中,溅起一片浪花。而在酒坛子的顶部,一个特殊设计的巨大铁钩,在入水的那一刹那,准确无误地勾住了满仓号那沉重的船锚锚链。

    “咔哒。”

    清脆的挂钩闭合声被浪声掩盖了。

    完美。

    没有GPS,没有声呐,全靠瞎子那双耳朵。这就是比任何高科技都可怕的人肉制导。

    江鼎看着挂在锚链上,随着大船前进而开始在水下摇晃的酒坛子,心跳快到了极点。

    公输冶设计的这个引信很特别。酒坛子不是靠点火引爆,而是靠水压。坛口用一种特殊的薄脆瓷片密封,外面包裹着几层油纸和蜡封。当坛子挂在锚链上,被大船拖着在水下潜行到一定深度时,水压就会把那层瓷片压碎。

    瓷片一碎,一个简单的弹簧机关就会弹开,里面的燧石撞击火镰,点燃装在一根密封铜管里的慢燃火药引信。

    这根引信大概能烧一刻钟。

    也就是说,从挂上雷的那一刻起,死神的倒计时就已经开始了。

    “走!”

    江鼎扑回舵位,一把夺过舵柄,声音因为过度兴奋而嘶哑。

    “全速!转弯!撤!”

    “踩!给老子把吃奶的劲都踩出来!”

    船舱底部的汉子们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这是生命最后一刻的压榨。车轮柯的明轮再次疯狂旋转,船身一个急转弯,脱离了大船的侧舷,向着相反的方向没命地狂奔。

    他们的动作终于惊动了满仓号上的大晋水兵。

    “有船!有敌袭!”

    “放箭!快放箭!”

    床弩机括的弹动声接连响起。十几支手臂粗的巨型弩箭带着呼啸声破空而来。

    “噗!噗!噗!”

    几支弩箭射空了,钉在水里激起巨大的水花。

    “嘭!”

    一支弩箭射中了车轮柯的船尾。木屑纷飞,半个船尾被炸开了花,几名亲卫惨叫着跌入水中,瞬间被湍急的河流卷走。

    船身的平衡瞬间被打破,剧烈地摇晃起来,几乎要翻覆。

    “稳住!别乱!”江鼎死死抱住舵柄,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把船身扳回来。

    瞎子此时已经站了起来。他把那根加了铅块的竹杖插进甲板的缝隙里,整个人就像一个定海神针,死死压住了摇晃最剧烈的船头。

    “江大人,别回头。”

    瞎子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飘渺。

    “听。它快要唱歌了。”

    江鼎没有回头。他知道,这时候回头就是死。

    他咬着牙,控制着这艘已经半残的孤舟,拼命地向着岸边冲刺。

    一刻钟。

    这大概是江鼎穿越以来,过得最漫长、最煎熬的一刻钟。

    河面上的雾气似乎在这一刻消散了一些。远远的,已经能看到北凉军营地那种特有的黑色旗帜。

    而身后的大晋船队,依然在按部就班地向前航行。他们并不知道,一个死神已经悄悄趴在了他们的背上。

    宇文无敌此时已经回到了温暖的船舱里。他倒了一杯温热的黄酒,正准备庆祝自己“英明神武”地避开了北凉人的偷袭。

    “提督大人,前面就是……”副将的话还没说完。

    就在这时。

    黑水河的河底,突然传来了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

    那声音不像是在空气中爆炸,而像是一头远古巨兽在水下发出的怒吼,低沉、浑厚,却带着能够震碎人内脏的恐怖能量。

    “轰——!!!”

    整个河面瞬间沸腾了。

    一道几十丈高的巨大水柱,夹杂着泥沙、鱼虾、以及破碎的木板,像一条愤怒的水龙,毫无征兆地从河面冲天而起。

    宇文无敌手里的酒杯还没送到嘴边,就被剧烈的震动震得飞了出去。他整个人被从椅子上掀翻,脑袋重重地磕在实木桌角上。

    “怎么了?!地震了?!”他捂着流血的额头,惊恐地大喊。

    不用别人回答。

    下一秒,他透过被震碎的窗户纸,看到了这一生中最让他恐惧和绝望的一幕。

    就在刚才爆炸发生的地方。

    那艘满载着三十万石军粮的“满仓号”大船,那个庞然大物,此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水底托了起来,整个船身从中间断裂开来。

    无数麻袋装着的粮食像下雨一样掉进水里。大晋的水兵们像蚂蚁一样惨叫着从倾斜的甲板上滑落。

    紧接着,巨大的水压和爆炸的余波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波及了周围五艘靠得太近的运粮船。有的被大浪掀翻,有的船底被震裂开始进水,有的则被满仓号断裂的桅杆砸断了龙骨。

    连锁反应。

    原本井然有序的一字长蛇阵,瞬间变成了一锅沸腾的粥。

    北凉营地所在的岸边。

    李牧之站在最高处的岩石上,看着河面上这壮观而惨烈的一幕。

    他那张常年没有表情的脸上,肌肉在微微抽搐。

    他身边的战士们,那些刚才还在晕船的旱鸭子们,此刻全都忘了呕吐。他们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河里的大火和沉船,所有人脑海里都只有一个念头:

    “这他娘的,是咱们干的?”

    一艘破烂不堪的小船,摇摇晃晃地靠了岸。

    江鼎浑身湿透,脸白得像鬼,走路都打着飘。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种病态的狂喜。

    瞎子跟在他身后,那根竹杖都断了半截,但他的背依然挺得笔直。

    江鼎走到李牧之面前,指着河里还在熊熊燃烧的大晋船队残骸。

    他很想说句豪言壮语,但他一张嘴,却是——

    “呕——”

    他扶着李牧之的肩膀,吐了个天昏地暗。

    等他好不容易直起腰,擦了擦嘴角的酸水,才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这辈子最装逼的话:

    “将军。”

    “旱鸭子这水……游得不太好。”

    “但这火……点得还算凑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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