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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初抵朔方

    沙暴后的第七天,朔方城勉强有了点样子。

    井水清了,沉淀后的黄褐色变得透明,喝起来只剩下淡淡的土腥味。城墙最大的缺口用沙土和灌木根茎填实,外面糊了一层泥浆,虽然简陋,但至少能挡住人。七间破屋的屋顶修补过,虽然还会漏雨,但至少能住人。

    但最让人欣喜的变化发生在城中央——在那片原本堆满碎砖烂瓦的空地上,李昭带着人清理出了一块三亩见方的土地。沙子被筛过,碎石被捡走,刘大从铁山带回来的那几件锈蚀农具被重新打磨,虽然还是破旧,但至少能用了。

    “将军,这地真能种东西?”赵小乙蹲在地边,抓起一把土,土质沙黄,捏在手里松散得很。

    李昭也在看这片地。他知道,以现代的农业标准,这根本算不上耕地——有机质含量低,保水保肥能力差,PH值恐怕也偏高。但在晚唐的朔方,这已经是他们能找到的最好土地了。

    “能。”李昭说,“但不是现在。”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布包,展开,露出里面的十粒种子——七粒麦种,三粒不知名的野种。种子在阳光下泛着暗淡的光泽,像小小的宝石。

    “将军,就……就这几粒?”王猛凑过来,眉头紧皱。

    “这几粒够了。”李昭小心翼翼地把种子放回布包,“等明年开春,我们会有一百粒,一千粒,一万粒。”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但听的人眼中却燃起了光。那是一种近乎信仰的光——将军说能,那就能。

    “现在先种点别的。”李昭指着地边那堆从洼地挖回来的灌木根茎,“把这些根茎埋下去,浇水,看能不能活。还有,赵小乙,你带几个人去城外,找找有没有骆驼刺、沙蒿,连根挖回来,种在地边上。”

    “种那些干啥?”刘大不解,“又不能吃。”

    “固沙。”李昭解释,“沙子被风一吹就跑了,得用根扎得深的植物把土固定住。土稳了,才能种粮食。”

    刘大似懂非懂,但还是点头:“懂了,将军。”

    人群散开,各自忙碌。李昭走到井台边,那里架起了新做的辘轳——刘大那队人里有个老木匠,用废墟里扒出来的木头和半截铁轴做的。虽然简陋,但至少打水省力多了。

    李昭摇动辘轳,木桶吱呀呀地升上来。水清冽,在阳光下闪着光。他捧起一捧,喝了一口,甘甜中带着一丝咸——这是荒漠地下水的特点,含盐量偏高,但还能喝。

    “将军。”王猛走过来,压低声音,“西边那烟……这两天又出现了。我让刘大带人偷偷摸过去看了,是个回鹘部落,大约两百人,有马,有帐篷,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什么?”

    “不知道。但看他们的动向,好像在往盐泽方向去。”王猛顿了顿,“将军,我们要不要……先下手?”

    李昭放下水桶,沉默片刻:“我们有多少能打的?”

    “不算伤者,四十二个。武器……刀十三把,枪七杆,弓三张,箭不到五十支。”王猛报出数字,“回鹘人至少有一百骑兵。”

    “那就不打。”李昭说,“但也不能让他们太舒坦。刘大熟悉地形,让他带几个人,夜里去骚扰,偷马,放火,别硬拼,打了就跑。”

    王猛眼睛一亮:“明白!”

    “还有,”李昭补充,“如果发现他们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尽量弄清楚是什么。”

    “是!”

    王猛转身去安排。李昭继续打水,一桶一桶地浇在刚种下的灌木根茎上。水渗进沙土里,很快就不见了,但根茎周围的土颜色深了些,像沙漠里的一块湿斑。

    傍晚时分,刘大带着五个身手矫健的出发了。他们只带短刀和绳子,趁着夜色向西摸去。

    李昭站在城墙上目送他们消失在暮色中,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以少打多,还是骚扰战,风险太大。但他没有别的选择——朔方城太弱,弱到连自保都勉强,必须用一切手段争取时间。

    “将军,吃饭了。”赵小乙在下面喊。

    晚饭还是根茎汤,但今天加了点新东西——刘大他们从铁山回来时,在路上打到一只沙狐,不大,剥了皮,肉切成小块,煮在汤里,好歹有了点荤腥。

    人们围坐在火堆旁,每人分到小半碗汤,里面能捞到一两个肉丁。没人争抢,没人抱怨,只是默默地喝,仔细地咀嚼每一口。

    陈三的烧退了,伤口虽然还在溃烂,但至少不再恶化。他被搀扶着坐到火堆边,捧着碗的手在抖,但眼神清明了许多。

    “将军,”他喝了一口汤,突然说,“我想起来了……我老家种麦子,开春前要‘踏青’。”

    “踏青?”李昭问。

    “嗯,就是人在地里来回走,把土踩实了,保墒。”陈三说,“这地方沙土松,风一吹就干,得踩实了才能种东西。”

    李昭若有所思。古代的农耕经验,往往蕴含着朴素的智慧。沙土地确实需要压实表层,减少水分蒸发。

    “明天开始,所有人轮流去地里踩。”他说,“不用工具,就用脚,把整片地踩一遍。”

    众人点头。虽然不明白原理,但将军说有用,那就做。

    夜色渐深,火堆添了新柴,噼啪作响。李昭靠在墙上,看着跳跃的火苗,胸口伤口的疼痛一阵阵袭来。他解开包扎的破布,发现伤口周围的红肿消了些,但箭头还在肉里,不取出来终究是隐患。

    “将军,我给您看看。”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李昭抬头,是那个老木匠——大家都叫他吴伯,六十多岁了,是刘大那伙土匪里年纪最大的。他之前在凉州当过学徒,不仅会木工,还会点简单的医术。

    “你会取箭头?”李昭问。

    “取过。”吴伯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展开,里面是几根磨尖的竹签,一把小刀,还有一团不知名的草药糊,“但没麻药,得忍疼。”

    李昭看看自己的伤口,又看看吴伯:“来吧。”

    吴伯让赵小乙举着火把照明,又让王猛按住李昭的肩膀。他用小刀在火上烤了烤,等刀尖冷却些,小心地割开伤口周围的腐肉。

    剧痛像闪电一样贯穿全身,李昭咬紧牙关,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他感觉吴伯的手指探进伤口,摸索着箭头的位置,然后竹签伸进去,夹住箭头的倒钩。

    “将军,忍住了。”吴伯低声说,手上用力一拔。

    “呃——!”李昭闷哼一声,眼前发黑。箭头带着一小块腐肉被拔出来,血立刻涌了出来。

    吴伯迅速把草药糊敷上去,用干净的破布包扎紧。草药有种清凉的感觉,暂时压住了疼痛。

    “好了。”吴伯擦了把汗,“箭头锈了,好在没断在里面。这草药能消肿,明天换一次药,七八天就能结痂。”

    李昭喘着粗气,点头:“多谢。”

    “将军客气了。”吴伯收拾工具,犹豫了一下,又说,“将军,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咱们现在……人太少了。”吴伯压低声音,“守城都勉强,别说开荒种地。得想办法招人。”

    李昭沉默。这个问题他也想过。朔方城需要人,越多越好。但乱世里,招人谈何容易?流民要么被军阀抓去当兵,要么被土匪裹挟,要么饿死在路上。谁会来这荒无人烟的废城?

    “你有什么主意?”李昭问。

    吴伯搓着手:“我以前在凉州,认识些跑商的人。他们消息灵通,知道哪儿的流民多,哪儿的官府管得松。如果能搭上线,也许能……”

    话没说完,城西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抓起兵器。王猛冲到城墙边,眯眼看去。

    夜色中,几骑身影正朝朔方城狂奔而来。是刘大他们,但人数好像少了。

    “开门!”王猛大喊。

    土坯和门板被迅速移开,刘大五人冲进城,马还没停稳就滚落下来。刘大脸上有血,手臂被划了一道口子。

    “将军……”他喘着粗气,“回鹘人……回鹘人在找盐!”

    “盐?”李昭扶起他。

    “对,盐!”刘大接过赵小乙递来的水,猛灌一口,“他们不是普通的部落,是盐贩子!有上百匹驮马,正在盐泽装盐卤,要往西运,卖给吐蕃人!”

    李昭心头一震。盐在乱世是硬通货,比粮食还金贵。回鹘人控制盐泽,等于控制了一条财路。

    “你们怎么被发现的?”王猛问。

    “我们想偷马,结果摸到他们装盐的地方,被哨兵看见了。”刘大咬着牙,“折了两个兄弟……我对不起他们……”

    李昭拍拍他的肩:“他们不会白死。”然后转向众人,“都听着,回鹘人在盐泽运盐,这是我们的机会。”

    众人不解。

    “盐能换粮,换铁,换一切我们需要的东西。”李昭说,“但他们有上百人,我们硬抢不了。得想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王猛问。

    李昭沉思片刻,突然问刘大:“你说他们是盐贩子,不是军队?”

    “对,看着像商队,但护卫不少,都带着刀弓。”

    “商队就有商队的规矩。”李昭眼中闪过一道光,“他们运盐是为了卖钱,不是为了打仗。如果能谈,也许不用打。”

    “谈?怎么谈?”刘大瞪大眼睛,“我们跟他们非亲非故……”

    “我们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李昭说。

    “什么?”

    李昭走到火堆旁,捡起一根烧焦的木棍,在地上画起来:“回鹘人把盐运到西边,卖给吐蕃人。但这条路不好走,要过戈壁,有马贼,有沙暴,损耗大。如果我们能提供一条更安全的路,或者……帮他们解决路上的麻烦,他们会不会愿意分我们一点盐?”

    众人面面相觑。朔方城自己都朝不保夕,怎么帮回鹘人?

    李昭知道他们的疑虑,继续说:“我们人少,但熟悉地形。刘大,你们之前当马贼的时候,是不是知道几条隐秘的小路?”

    刘大点头:“知道几条,但都是山路,驮马不好走。”

    “那就够了。”李昭说,“明天,我亲自去盐泽,跟回鹘人谈。”

    “将军不可!”王猛急道,“太危险了!”

    “危险也得去。”李昭站起来,“我们没有粮,没有铁,没有一切。但盐泽的盐,是我们翻身的机会。错过了,可能就再也没有了。”

    他环视众人:“明天,王猛带十个人跟我去。刘大带剩下的人守城,如果三天后我们没回来……你们就自己想办法活下去。”

    没人说话。火光照着一张张凝重的脸。

    “将军,”陈三突然开口,“带上我吧。我……我会说几句回鹘话。”

    李昭看向他:“你伤还没好。”

    “死不了。”陈三挣扎着站起来,“我弟弟就是被回鹘人杀的,我想……我想亲眼看看,回鹘人里也有不做恶的。”

    李昭沉默片刻,点头:“好。”

    这一夜,没人睡得踏实。李昭躺在破屋里,听着外面的风声,想着明天的谈判。他没有把握,一点都没有。但就像他对王猛说的,有些事,危险也得做。

    天快亮时,他爬起来,走到那片刚清理出来的土地边。沙土被踩实了表层,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褐色。他蹲下身,把那十粒种子埋进土里,浇上水。

    “等我回来。”他对着土地说,“等我回来,咱们一起,让这地方长出庄稼。”

    晨光熹微中,十一匹马出了朔方城,向着盐泽方向而去。

    李昭骑在刘大那匹最壮实的马上,胸口伤口的疼痛被草药压住了,但每颠簸一下还是隐隐作痛。王猛跟在他身侧,陈三被绑在马背上,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

    三十里路,走了两个时辰。远远地,已经能看见盐泽——那是一片巨大的白色盐壳,在阳光下刺眼得很。盐泽边缘,扎着几十顶帐篷,驮马成群,人影憧憧。

    “将军,前面有哨兵。”王猛低声说。

    果然,三个回鹘骑兵正朝他们迎来,手里的弯刀已经出鞘。

    李昭勒住马,举起双手,示意没有敌意。陈三用生硬的回鹘话喊道:“我们是朔方来的,要见你们头领,谈生意!”

    回鹘骑兵停在不远处,打量着他们。其中一个头目模样的人用汉语问:“朔方?那废城还有人?”

    “有。”李昭开口,“我们想跟你们做笔买卖。”

    头目冷笑:“就你们这几个人,有什么资格跟我们做买卖?”

    “我们有你们需要的东西。”李昭平静地说,“安全的路,干净的水,还有……一个能长期合作的朋友。”

    头目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挥挥手:“跟我来。但别耍花样,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李昭一行人被带到营地中央最大的帐篷前。帐篷里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回鹘人,穿着华丽的皮袍,腰间挂着一把镶嵌宝石的弯刀。他打量着李昭,眼神锐利。

    “我是***,这支商队的头领。”他开口,汉语流利,“你说要跟我做买卖?”

    “是。”李昭下马,不卑不亢,“我叫李昭,朔方城的负责人。我们想用一条更安全的路,换你们一部分盐。”

    ***笑了,笑声里带着嘲讽:“安全的路?你知道从这儿到吐蕃要经过多少马贼的地盘吗?”

    “我知道。”李昭说,“但我还知道,马贼也要喝水,也要落脚。朔方城在盐泽和吐蕃之间,有水,有城墙,可以作为你们的中转站。你们每次运盐,可以在朔方歇脚、补水,我们提供保护,你们分我们一部分盐作为报酬。”

    ***眯起眼:“你们提供保护?就凭你们这几个人?”

    “现在人少,但会多起来。”李昭直视他的眼睛,“而且,我们不要多,只要每次运盐量的一成。对你们来说,一成盐换一条安全的路,划算。”

    帐篷周围,回鹘商队的护卫们慢慢围拢过来,手按在刀柄上。气氛陡然紧张。

    ***沉默着,手指轻轻敲打刀柄。他在权衡。

    李昭的心跳得很快,但脸上保持着平静。他知道,这一刻的决定,关系到朔方城的生死。

    “一成……”***终于开口,“太多了。半成。”

    “一成。”李昭寸步不让,“我们还提供别的东西——情报。这一带马贼的动向,天气的变化,水源的位置。这些信息,值半成盐。”

    ***盯着他,突然笑了:“你胆子很大。”

    “乱世里,胆子不大活不下去。”李昭说。

    “好。”***点头,“一成盐,换你们提供中转和情报。但有个条件——如果你们的城被马贼或者别的势力占了,交易作废。我***不跟弱者做生意。”

    “成交。”李昭伸出手。

    ***愣了一下,随即大笑着握住他的手:“成交!”

    交易达成,气氛顿时缓和。***让人拿来马奶酒,李昭喝了一小口,辛辣的味道呛得他咳嗽,但胸口却热了起来。

    “你们朔方城,真的能站住脚?”***问,“我听说那地方荒了几十年了。”

    “现在荒,以后不会。”李昭说,“我们有水,有地,有人。缺的只是时间。”

    ***若有所思地点头:“有意思。这样吧,第一批盐明天装完,后天出发。你们派个人跟着,认认路,也认认我们商队的人。”

    “可以。”李昭说,“王猛,你后天跟***首领走一趟。”

    “是!”

    事情谈妥,李昭一行人没有久留,当天下午就返回朔方城。回来的路上,王猛忍不住问:“将军,您真信那回鹘人?”

    “不全信。”李昭说,“但至少现在,我们有共同的利益。这就够了。”

    回到朔方城时,已是黄昏。刘大带人迎出来,看到他们都平安归来,松了口气。

    “谈成了。”李昭只说了三个字。

    但这三个字,让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晚饭时,每人分到的根茎汤里,多了指尖大小的一块盐巴——那是***送给他们的见面礼。盐溶在汤里,味道顿时不一样了。人们小口小口地喝,舍不得一下子喝完。

    陈三捧着碗,眼泪突然掉下来,滴进汤里。

    “怎么了?”赵小乙问。

    “我弟弟……”陈三哽咽着,“他死之前说,想喝口带盐的汤……”

    没人说话。只有火堆噼啪的响声。

    李昭喝光碗里的汤,站起来,走到城墙边。夕阳把天空染成一片血红,远处盐泽的方向,隐约能看见炊烟升起。

    盐有了。路有了。

    下一步,是粮,是铁,是人。

    他回头,看着围坐在火堆旁的人们。他们的脸上有了光,虽然微弱,但确实是光。

    朔方城,从今天起,真的开始活过来了。

    夜色中,李昭把那十粒种子埋下的地方,悄悄插了一根木棍做标记。

    等明年春天,他想看到麦苗破土而出。

    到那时,这座城,这些人,才算真正扎根在这片荒地上。

    他相信,会有那一天的。

    一定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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