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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他真的睡不着

    景荔的手指顿了一下,停在半空。

    她不是没想过对方会反击,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工商局、消防队、卫生所,明天一早,联合检查组会直接上门,点名查你的店。”

    梁骞说话的时候一点情绪都没有。

    语气中透露着十分不近人情的冷淡,

    她早就猜到覃莫尧不会轻易放过她。

    舆论施压、断她流量、找执法部门麻烦。

    无非是这一套。

    她心里早有准备,但当这些话真的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时,她还是感到一股闷气堵在胸口。

    因为她太清楚了。

    梁骞了解的不止是消息本身,而是整个过程背后的节奏。

    他就像站高处往下看的人。

    眼神中毫无半分悲悯,只剩下讥讽。

    把她拼死挣扎的样子,全都收进了眼里。

    景荔一把把抹布摔在台面上。

    她猛地抬头,眼神亮得吓人。

    “所以呢?梁先生,说这么多,你是想显摆自己消息灵通?还是想告诉我,没你我活不过明天?”

    “我想说的是,明天会很累。”

    梁骞终于接上话,语气依旧平静。

    他看着她,目光没有躲闪。

    “你得吃点东西。”

    他看着她,眼中倒映出她强撑的那一副样子。

    “锅里还有排骨吗?冬瓜是不是也没用完?”

    景荔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想反驳,想质问。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空气安静得可怕,连窗外的风声都停了。

    她觉得自己像个扎满刺的刺猬。

    可在他面前,那些刺一根根软下去,连硬气都维持不了。

    最后她干脆不说话了,转身走进她那个小小的厨房。

    她拉开橱柜,拿出姜和葱,动作有些僵硬。

    身后传来他淡淡的嗓音:“姜多放点,葱别放。”

    她顿了一下,手指停在葱上面。

    然后慢慢把它放进一旁的垃圾桶。

    她重新切了一块姜,厚薄适中,放进盘子里。

    夜彻底黑透了。

    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整座老城都睡了,连虫子都不叫了。

    景荔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梁骞说过的话。

    她闭上眼,试图让自己入睡,可思绪越扯越乱。

    她翻了个身,脑海里却莫名其妙浮现出他的脸。

    她记得他第一次进门时的样子,一手拎着行李,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

    冷冰冰的,不爱开口。

    七天来,他从不主动搭话,问了才答,不问就沉默。

    哪怕她在客厅哭过一次,也只是听见他房门关上的声音,再无其他反应。

    在这儿住了七天,说的话加起来没超过五十句。

    明明坐在那儿就让人觉得存在感十足。

    偏偏又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

    有时她在厨房忙活,回头才发现他已经站在门口。

    那种悄无声息的靠近,总让她心头一紧。

    可就是这么个人,在她被逼到墙角的时候,悄无声息地伸了手。

    他到底什么来头?

    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查也查不到任何背景。

    既不是商界的人,也不像是圈内的关系户。

    他是别有所图?

    还是真的只是顺手帮忙?

    问题一个接一个在脑子里乱撞。

    她揉了揉太阳穴,翻身拉过被子盖住身子。

    房间太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她最讨厌欠人情。

    更讨厌被一个摸不透底细的人牵着走。

    自从景家垮了以后,那些从前称兄道弟的亲戚朋友,一个个躲得比谁都快。

    那时候起,她就变了。

    不再相信任何人的承诺,也不再指望任何人会为她停留。

    别人能给的依靠,往往伴随着代价。

    而那些所谓的靠山,其实随时可能倒塌。

    依赖他人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唯有自己才能真正掌控一切。

    景荔光脚踩在地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慢慢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缝隙。

    外面夜色深沉,风轻轻吹动树梢。

    二楼最里面的房间,灯还亮着。

    透过窗帘的小缝,能看到一个人影静静坐着。

    他又熬了一整夜。

    景荔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画面,是她头回碰见梁骞那天的情景。

    那天下着细雨,他在屋檐下站着,衣角湿了半截,却没有躲进屋里。

    他瞧着挺清冷,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儿。

    可眉头深处总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

    这一个月住下来,她好几次在后半夜醒来。

    每次抬眼瞄一下时间,总发现楼下的灯还亮着。

    他就那么一个人,守着一屋子寂静,彻夜没合眼。

    原来他是真睡不着。

    不是不想睡,而是睡不下去。

    景荔知道那种感觉。

    所以她习惯了夜里独处,也习惯了不去打扰别人。

    一个念头忽然冒出来,快得拦都拦不住。

    她把外套裹紧身子,赤着脚踩在地板上,一步步往楼下走。

    像猫一样熟门熟路溜进了吧台。

    她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找到角落里那一堆贴着花里胡哨标签的小瓶子。

    她从中翻出几个,拧开盖子闻了闻气味,然后倒出一些晒干的花草。

    缬草、酸枣仁、百合、薰衣草……都是常见植物。

    全是她平时自己采来晾的,捣鼓着玩的东西,说是能让人静心、好入睡。

    她把药材放进杯子里,用水冲泡。

    水一浇下去,一股子清悠悠的植物味就在屋子里飘开了。

    她盯着杯子看了一会儿。

    确认温度合适,才端起来转身往楼梯走。

    她光着脚踏上楼梯,每一步踩上去,木板就咯吱一声。

    走到梁骞房门前,她站住了。

    心口忽然咚咚响起来,跳得有点慌。

    明明早就决定好了,不沾人情。

    可……他到底帮过她一次。

    这杯茶,就算抵了云织那块布的人情账。

    这话她说服不了自己,但也凑合当个理由用用了。

    她没打算敲门,也不想让他知道是谁送来的。

    她把杯子轻轻搁在地上,离门边不远不近的位置。

    没敲门,也没留话。

    东西一放,转身就跑。

    回了房间,一头钻进被窝,连脑袋都埋了进去。

    屋里的梁骞已经放下了书。

    门外那点细微动静,旁人可能根本听不见,但他听见了。

    他的耳力一向敏锐,尤其是在安静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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