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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实验室的异象

    ## 实验室的异象

    深夜的实验室,只剩下林砚一个人。

    白炽灯管发出单调的嗡鸣,将不锈钢实验台照得惨白。他戴着棉质手套,指尖正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文天祥手札”复制品的角度——那是上周刚从古籍研究所送来的高精度仿制品,羊皮纸的纹理、墨迹的晕染,甚至虫蛀的细微孔洞都被完美复刻。可不知为何,每次触碰这卷手札,林砚总觉得掌心有细微的麻痒,像是静电,又像是某种更古老的震颤。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

    起初只是远天传来闷响,像巨兽在云层深处翻身。林砚没太在意——夏末的雷雨总是这样突如其来。他俯身凑近放大镜,试图辨认手札边缘一行几乎褪尽的批注。墨迹是暗红色的,据检测是朱砂混合了某种植物汁液,历经七百年仍固执地黏附在纤维里。

    就在这时,第一道闪电劈了下来。

    不是常见的枝形闪电,而是一道惨白的、近乎笔直的光柱,将整个夜空瞬间撕裂。实验室的窗户在那一刹那变成巨大的闪光灯,将林砚的影子猛地钉在墙上。紧接着,雷声到了——不是轰隆,而是某种尖锐的爆裂声,仿佛天空本身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灯管开始疯狂闪烁。

    明,暗,明,暗。在光与暗交替的间隙里,林砚看见手札上的朱砂批注似乎在流动。他眨了眨眼,以为是视觉暂留的错觉。可下一道闪电来时,他看得真切:那些暗红色的字迹真的在羊皮纸表面微微起伏,像有了呼吸的脉搏。

    “电路要撑不住了……”他喃喃自语,下意识伸手想去拔掉工作台的电源。

    太迟了。

    所有灯管在同一瞬间炸裂。细碎的玻璃雨点般落下,黑暗如潮水般吞没整个空间。应急灯没有亮——这不合规,林砚混乱地想,上周才检查过的。而就在绝对的黑暗降临后的第三秒,他闻到了焦糊味。

    火是从配电箱开始的。

    橙红色的火舌顺着墙角的电线管道向上攀爬,舔舐着实验记录本、窗帘、塑料仪器罩。浓烟迅速弥漫,辛辣刺鼻。林砚咳嗽着摸索向前,他记得灭火器的位置,就在门边——

    又一道闪电。

    这一次,闪电直接击中了实验室外的老槐树。透过烟雾弥漫的窗户,林砚看见燃烧的树枝如鬼爪般划过夜空。而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工作台。

    手札在发光。

    不是反射的火光或闪电,而是从纸张纤维内部透出的、温润的乳白色微光。那光晕缓缓旋转,形成一个若有若无的漩涡。烟雾在漩涡周围扭曲,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

    林砚僵住了。理性在尖叫:快跑,火势在蔓延。可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那团光。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每一声都沉重得像是从很深的地底传来。而另一种声音开始渗入——不是火焰的噼啪,不是远雷的轰鸣,是低语,无数细碎的低语,用他听不懂却莫名熟悉的音节交织成网。

    他向前迈了一步。

    热浪扑面而来,火焰已经蔓延到工作台附近。可手札周围三尺之内,火焰竟诡异地绕开,形成一个无火的真空地带。光晕越来越亮,漩涡越转越快。林砚感到耳膜在发胀,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胶质。

    然后他看见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更原始的感知。

    漩涡深处有画面闪动:铁甲的反光,泥泞的道路,战马的嘶鸣,还有一面残破的旗帜在腥风中猎猎作响。画面破碎而急促,却带着压倒性的真实感。他闻到了雨后的泥土味、铁锈味、还有浓重的血腥味,这些气味混杂着实验室的焦烟,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眩晕。

    “不……”

    他想后退,脚却像生了根。手札的光突然暴涨,吞没了整个视野。世界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参照——没有上下,没有左右,只有无尽的旋转和坠落。他感到身体被撕扯,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撕裂,而是更本质的、构成“自我”的某种东西正在被拆解、重组。时间不再是线性的流动,而变成了一团乱麻,过去未来的碎片同时刺入意识。

    最后的意识里,他听见一个声音,苍凉而清晰:

    “人生自古谁无死——”

    话音未落,一切戛然而止。

    ***

    寒冷先于意识回归。

    林砚猛地睁开眼,剧烈咳嗽起来。吸进肺里的不是实验室的焦烟,而是清冽到刺骨的空气,混杂着腐烂落叶和潮湿泥土的气息。他撑起身体,手掌陷入厚厚的苔藓。

    天是灰蒙蒙的,不是夜晚,也不是白天,而是一种沉郁的、铅灰色的黎明或黄昏。他躺在山坡上,周围是参天古木,树干粗得需要数人合抱,树皮上爬满厚厚的青苔。没有实验室,没有火焰,没有城市灯火。只有风穿过林梢的呜咽,和远处隐约的、像是溪流的水声。

    他低头看自己。还是那件实验服,但袖口有烧焦的痕迹。手套不见了,双手沾满泥污。而最让他心脏骤停的是——

    右手紧紧攥着的,正是那卷“文天祥手札”复制品。

    羊皮纸冰凉,不再发光,朱砂批注在昏暗光线下暗沉如凝固的血。林砚颤抖着展开它,那些熟悉的字迹还在:“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

    可当他的目光移向手札边缘时,呼吸停滞了。

    原本几乎褪尽的、需要放大镜才能勉强辨认的暗红色批注,此刻清晰得刺眼。而且,多出了一行他从未见过的字,墨迹新鲜得像是刚刚写就:

    “景炎二年,秋,兵败空坑。身陷绝地,忽见天光开裂,异人坠于林间。岂非天意耶?”

    林砚缓缓抬头,望向陌生而幽深的山林。

    远处,一声凄厉的鸟鸣划破寂静,惊起满山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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