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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图穷匕见,血色还账

    舞台后台,一处临时用几块胶合板隔出来的狭窄空间里。

    李砚青此刻正站在那台巨大的日产功放机前,手指轻轻的拨弄着那团缠绕在一起的音频线。

    此时的李砚青已经重新戴上了那副金丝眼镜,他看着正满头大汗调试着那几个一人高的专业音箱,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就在这时,厚重的帆布帘子被人掀开,旋即一阵热浪涌了进来。

    掀开帘子的人是二壮,他身后跟着的是一脸期待的十三妹和胖阿嫂等一众华亭路老板娘们。

    这群平日里的坐地虎们,此时在李砚青面前完全没有了在华亭路上指挥模子斩冲头时的威风,而是略带刻意、讨好的微笑,冲李砚青轻轻点头。

    李砚青转过头,目光在她们的脸上淡淡扫过,没有说话。

    只是朝着舞台侧面那排铺着红地毯,摆着折叠椅的VIP席位,轻轻的点了一个下巴。

    十几名老板娘心领神会,立刻快步抱着装满钱的大包,快步的走了过去。

    “陈代表,咱们这边都准备好了,只需要换好衣服就可以随时登台。”

    这时,苏雪领着另外八名浓妆艳抹的风采培训学校的模特走了过来。

    苏雪今天显然是经过刻意打扮过的,大波浪卷发喷了厚厚的发胶,唇角涂抹的是正红色口红。

    她走到李砚青身边,借着汇报工作的由头,身子状若无意的往李砚青身边靠了靠。

    看着李砚青那副年轻儒雅,举手投足间尽是精英范的模样,苏雪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心中不禁生出些许骄傲。

    像苏雪这样的弄堂里的姑娘,心气虽高,却也务实。

    她心里很清楚,像陈代表这样的年轻精英,身边绝不可能缺女人。

    在苏雪看来,所谓的名分,在金钱的浪潮下显得轻若鸿毛,只要自己能在这位‘陈代表’的荫蔽下,住进带天井的老洋房,出入有轿车接送,哪怕就是当个见不得光的二奶,那也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造化。

    毕竟,在这偌大的沪上,能够给人“守屋子”,那本身也是一种阶级跨越的本事了。

    面对苏雪,李砚青脸上依旧挂着那种温和却疏离的笑,他轻轻点了点头:

    “苏领队,今天会场人多眼杂,一会儿还得靠你们压阵,你先带着她们去市百一店侧面行政顶楼那间办公室里,化妆间已经给你们备好了,那里有空调,凉快些。”

    “谢谢你,陈代表,那我们先过去了。”

    苏雪并未像其他那些愚蠢的弄堂姑娘一样直接扑上去。

    而是礼貌一笑,带着几分矜持,领着其余几名培训学校的模特走了。

    ……

    未几以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偌大且繁华的南京路上人群渐渐密集。

    巨大的公放机随着按钮开关被按下,舞台周围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接着,《亚洲雄风》那激昂粗犷的旋律,在瞬间撕开了南京路的热闹与繁华!

    在1990年的这个盛夏,这首歌就是某种时代与精神的象征,原本漫步在南京路上的行人们迅速被这巨大的动静所吸引,潮水般的向舞台四周围涌来。

    坐在VIP席上的十三妹和胖阿嫂,感受着因公放机而导致脚底传来的震动,再看着南京路第一百货商店大门外那宏大的阵仗,她们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彻底灰飞烟灭。

    “老天伯伯,连市百一店都能给他搭台子……”

    胖阿嫂看着眼前这黑压压的人头,和震耳欲聋的声势,内心极为震颤。

    先前还只是觉得这位“陈少”路子野,可现在看下来,这分明就是无法无天。

    敢在南京路上这么扎闹猛的搞老鼠仓展示,这种身份,这种气场……莫说去查,且谁敢问,谁又敢管?

    很快,台上的表演开始了。

    按照李砚青的设计,台上并没有出现什么高雅艺术,而是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迪斯科舞曲,几个踩着高跷,涂着大红脸蛋的民间艺人在台上疯狂扭动。

    迪斯科舞曲配上民间艺人的卖力扭动,加上极度甚至有些恶俗的大红大绿的舞台配色,在此时沪上街头那烈日的衬托下,竟然让人生出了一股充满荒诞的合理感。

    眼前这幅土洋结合的怪异画风,若是放在平时,怕是要被沪上的爷叔阿姨们当众骂一声十三点的。

    但今日,由于横幅上挂着“中东阿卜杜拉集团亚运推广活动”,这就显得眼前这场面不仅不土,反倒让人产生了一种不明觉厉的东西方文化碰撞后的美感。

    “这外商都是什么审美啊?怎么搞得跟农村赶大集似得?”

    “侬懂个啥!外宾就喜欢看这种‘中国味’。”

    “乖乖,这外国人的品味就是不一样,看着真喜庆!”

    南京路上,行人们越聚越多,有人皱眉,有人起哄。

    但更多的人,则是被这种从未见过的热闹彻底吸引住了眼球,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舞台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

    ……

    与此同时,市百一店侧方行政楼,一间临时租用的办公室里。

    李砚青此时正背着手站在窗前,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眸子,此刻显得有些深邃。

    楼下市百一店门口,那喧闹的如农村赶大集似得“亚运展示”,显得是既荒诞,又热闹。

    那极其热烈的舞台表演,以及《亚洲雄风》的激昂旋律,在这间临时办公室中,刮起了一道诡异的氛围。

    此时的陈建设,正满头大汗的站在李砚青身后。

    他看着下方那疯狂的景象,又看了看李砚青那挺拔却又显得有些阴沉的背影,心底那股不安感正在节节拔高。

    他做梦都没想到,他原本只是以为是一场简单的服装展览会,却变成了现在这副疯狂的画面,这让陈建设的心中渐渐感到有些发毛。

    “砚青,这……这场面是不是有些闹过头了?万一……我是说万一,被服装二厂的领导们知道了……会不会……”

    陈建设吞咽着吐沫,结结巴巴的说着。

    李砚青并未回应,他静静的盯着窗外楼下那片近乎癫狂的海洋,金丝眼镜后,那双原本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却冷的如同两潭死水,没有一丝的波澜。

    “陈叔,既然是唱戏,那就得唱全了。”

    许久之后,李砚青的声音骤然响起,声音显得十分平静。

    但在那震天响的音乐旋律下,却充满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就在这时,早已被搭建好的几台硕大的凯歌牌直角彩电,在这一刻同时亮起。

    旋即,一段画质略显粗糙,却被剪辑得极具震撼力的录像带画面跳了出来。

    画面中,那位外商“阿卜杜拉先生”正大模大样的坐在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与服装二厂的厂长许建功一起,彼此交换签约合同。

    而在两人身侧,陈建设那张红光满面的脸,则给了一个大大的特写。

    字幕上还写着一行大大的“中东阿卜杜拉集团贸易代表陈建设”的字样。

    “各位市民请看,这就是引领沪上纺织业走向国际的阿卜杜拉集团与服装二厂的订货签约现场!”

    旁白的声音高亢而激昂,两名穿着中山装,戴着老花镜的“老专家”正正襟危坐,对着镜头侃侃而谈。

    “这批亚运文化衫,采用的是国际领先的织造工艺……”

    随着老专家吐沫横飞的介绍中,画面上紧接着打出了一行巨大的鲜红字样:

    亚运绝版文化衫,仅限今日,每件一百六十八元!

    “嘶——”

    那刺耳的音效,配合着画面中老专家煞有介事的点头,让陈建设这一刻如遭雷击,整个人立时僵在原地!

    “砚、砚青……你疯了!这里是南京路啊!你这是在作死啊!”

    陈建设惊恐的大吼一声,眼珠子几乎都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了。

    他没想到李砚青竟然真的在南京路这种繁华市区,公然播出了“阿卜杜拉集团项目”,并大肆宣扬出售衣服。

    这要是有服装二厂的职工站在现场,立刻就会知道,这所谓的“外商订单”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惊天大骗局!

    到那时,他陈建设可就完了!!

    “关掉它!砚青,我求求你,快关掉它!!”

    陈建设嘶喊着,内心极具恐惧的想要冲下楼关掉电视剧。

    “陈叔,急什么?”

    一声冷彻心扉的话语,让陈建设的动作硬生生的止住了。

    李砚青缓缓转过身,此时的他,哪还有半点平日里清澈与平静?

    他摘下那副金丝眼镜,用指尖慢条斯理的擦拭着镜片,那双深邃而冰冷的眸子,此刻正散发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戾气。

    “你……你……”

    陈建设看着此时的李砚青,吓得连忙倒退了两步。

    “陈叔,这场大戏都已经唱到了高潮部分,你现在喊停,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李砚青猛的跨出一步,面孔瞬间变得无比狰狞,他对着陈建设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低吼:

    “现在这所有的一切,难道不都是你陈建设亲手搞出来的吗?!”

    “你先回忆回忆,当初究竟是谁黑了我们兄弟用命换来血汗钱?!

    又是因为什么,导致我们兄弟跨越了一千多公里路来到沪上!”

    “我之前没有找你清算这笔旧账,你不会真就以为,这件事就这么风轻云淡的过去了吧?!”

    陈建设被李砚青这一声质问震得张大了嘴,满脸的惊恐。

    在那一瞬间,他那颗被“出国梦”浸泡得有些迷糊的脑子,终于被这声冷酷的咆哮声给震醒了。

    他看着眼前的李砚青和一旁面无表情的二壮,终于想起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李砚青,陈二壮,王三丫……

    这三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儒雅的外企精英,也根本不是什么憨厚的电视台摄影师。

    他们三个,是从滇省那片边境山林里,枕着刀子,踩着血水活下来的狠角色!

    那是个人命比草还贱,半句话说错就能变作山涧死尸的地方……

    在那样的地方,为了活命,为了活下去,他们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的?

    霎那间,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感,瞬间席卷了陈建设的全身上下,乃至整个心头。

    就在这时,一直如门神般守在门前的二壮动了。

    “铮——!”

    一声冷冽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二壮猛的反手拔出了插在腰间的那柄户撒刀,那抹带着山林血腥气的寒芒骤然炸裂,将屋内的死寂搅得粉碎。

    还没等陈建设叫出声来,那在滇省边境线上沾过血的冰冷刀刃,已然稳稳的顶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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