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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整装待发进明州

    晨光刚刺破云层,姚则远的指尖已划过最后一辆辎车的油布蒙皮。指节重重地叩在木箱上,那沉闷的回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悠悠回荡,仿佛是姚则远在与箱底沉睡已久的证据进行一场无声却又激烈的对话。盐仓缴获的账册用油纸仔细封了三层,妥帖地硌在箱底最深处,每一页都浸透着江苏查盐时的惊心动魄,记录着烟石与盐勾结的罪证。

    “辰时出发。”他收回手,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亲兵队长应声上前,将一面绣着“钦差”二字的令旗稳稳插上车辕,猩红的旗面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宣告一场风暴的来临。

    江枫掀帘入账时,正撞见李参将捧着个精致的文书匣子立在阶下。那人腰刀的铜鞘磕在青石砖上,发出铿然作响的脆音,官靴碾着半干的泥浆,刻意往前凑了半步,姿态谦卑却藏着几分试探。

    “大人,魏知府遣人送来迎驾章程,是否……”李参将话未说完,目光在江枫身上一转,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姚则远没接那匣子,甚至没抬眼。他正俯身校准袖箭的机栝,牛皮护腕勒得腕骨轮廓分明,指尖捏着锋利的箭镞,寒光掠过他眉间深纹。“驿馆备了临水的东厢房,说是清净。”他头也不回,语气平淡如谈论天气,“你带人去查水道。明州水系复杂,莫让暗桩藏于水中作祟。”

    江枫应声抖开一卷麻纸地图,墨线虬结盘绕,将明州城的街巷、河道、码头标注得清晰明了。码头区被朱砂圈出密密麻麻的红点,每一点都代表一处烟馆或走私据点。“灰短褂增了三成,铜扣换作铁扣,更隐蔽了。”他用指甲刮过纸面,“西市茶楼二楼临窗座,自卯时至午时都有人坐着,眼神一直瞟向街口,定是魏庸的暗探。”

    姚则远闻言,手中箭镞突然钉入地图正中央,恰是码头商会馆的位置。“走货时辰改至子时。”他腕骨一拧,箭尖挑破纸面,露出底下标注的潮汐表,“潮水涨到七分满时开闸,他们想借着涨潮掩盖船行的痕迹。”

    帐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铜锣声,打破了帐内的沉静。李参将猛地攥紧文书匣子的边缘,楠木榫头被他捏得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像是不堪重负。“大人三思!”他往前半步,语气带着几分急切,“魏庸在城门口摆了香案仪仗,备了歌舞宴席,此刻强闯只怕落人口实,说您藐视地方官署……”

    箭镞倏地撤回袖中。姚则远起身时,官袍下摆扫过地图,将满纸红圈尽数盖在墨色里,仿佛要将所有阴谋都压在底下。“钦差缉拿犯官,何须等他摆香案?”他抓起桌角那方冰纹端砚,重重砸在文书匣上。墨汁四溅,溅上李参将绯色官袍的前襟,洇出团团狰狞的鸦青,像是绽开的毒花。

    “带你的人守好辎重车。”姚则远的目光如刀,落在李参将身上,“少了一箱账册,少了一页供词。”他顿了顿,砚台底重重磕在李参将靴尖前三寸的地面,“本官就摘了你的参将衔,让你去填炮眼!”

    李参将脸色煞白,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再说一个字,只能躬身领命。

    辰时正,官道上的浮尘被马蹄踏起三尺高。江枫的黑马不知为何,忽地人立而起,前蹄踏碎道旁半截灰烬——那乃才烧尽的纸马残骸,纸灰里混着未烧化的锡箔元宝,显然是刚摆过祭礼的痕迹。“迎神的阵仗。”他靴尖碾过灰堆,露出底下埋着的半截桃木符,符上画着扭曲的咒文,“魏庸给咱们备了路祭,是想咒咱们有来无回啊。”

    姚则远的车驾丝毫没有停顿,径直碾过符咒。车轮轧断桃木时,发出清脆的迸裂声,符纸上朱砂画的咒印碎成粉末,随风飘散。他端坐车内,指尖摩挲着袖中那卷自江苏盐运使处得来的供词,心中冷笑:这般伎俩,也想阻得禁烟之决心?

    明州城楼于晨雾中渐露垛口,宛如一头蛰伏之巨兽。江枫眯眼望去,最后一队穿灰短褂的汉子正鬼鬼祟祟地钻进码头仓库,腰间的铁扣在晨光下闪着冷光。他忽地勒马横于官道中央,阻住了车队去路。“驿馆偏院的墙新刷了桐油。”他马鞭指向城楼角旗,语气凝重,“旗杆顶上绑了铜镜,魏庸在镜子里看着咱们呢,想把咱们的行踪看得一清二楚。”

    姚则远推开车窗,目光顺着马鞭的方向望去。日光撞碎在铜镜镜面上,折出一道锐利的白光,正正钉在钦差仪仗的明黄伞盖上,刺得人睁不开眼。“让他看。”他语气平静,车窗却“砰”的一声合拢,“传令:进城先封西门水闸,半寸木板都不许放过,别让他们借着水路转移烟石,也别让暗桩从水里溜走。”

    车辕缓缓调转方向,车轮碾过道旁第二堆纸马灰烬,将那些虚假的祭祀痕迹彻底碾作齑粉。车队沿着官道,朝着明州城的方向缓缓行进,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坚定,仿佛正迈向一场早已注定的决战。

    姚则远坐在车内,闭目养神,脑海里却在飞速盘算着进城后的每一步。魏庸摆下的香案仪仗是鸿门宴,城门口的暗探是眼线,驿馆的铜镜是监视,这明州城处处都是陷阱,步步都藏着杀机。但他心中毫无惧色,只有一腔禁烟的决心和破局的冷静。

    他想起津门码头那个被卖掉的女孩,想起临漳县烟馆里典妻卖子的百姓,想起江苏盐仓里那些掺了烟水的盐包,想起江枫父亲江凛的冤屈。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不断交织,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着他直面眼前的重重险阻。

    车队离明州城越来越近,城门口的香案仪仗已清晰可见。魏庸穿着一袭簇新的官袍,领着两排州府官员立在道旁,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眼神却在车队上来回扫视,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姚则远知道,一场激烈的交锋即将开始。但他早已成竹在胸,手握证据,身旁有忠勇之士相伴,心中怀揣着民心所向,这明州城,他定要拿下,这烟石之祸,他势必铲除!

    车驾缓缓停在城门口,姚则远整理了一下官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车门。阳光倾洒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更照亮了他眼中那坚定不移的信念之光。他抬步走下车,直面着魏庸那张虚伪的笑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明州,我来了。禁烟的风暴,该刮起来了。

    魏庸见姚则远下车,连忙快步上前,躬身行礼:“钦差大人一路辛苦,下官已备好了薄宴,为大人接风洗尘。”他的声音满是谄媚,眼神却不经意间掠过姚则远身后的辎重车,隐隐透着几分贪婪与警惕。

    姚则远只是淡淡颔首,目光却越过魏庸,望向城内那些低矮的房屋和拥挤的人群。他能隐约嗅到空气中弥漫的烟石甜腥气,那气味如同一根尖锐的毒刺,直直扎进他的心头,令他心头发紧。“魏知府费心了。”他语气平淡,“接风宴就不必了,本官奉旨查禁烟石,时间紧迫,还是先办正事为好。”

    魏庸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大人清正廉明,下官佩服。只是驿馆确实还在翻修,不如先去城西的清风馆歇息,那里清静雅致,正适合大人处理公务。”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给身边的师爷使了个眼色。

    姚则远何等敏锐,早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深知清风馆内定是布满了眼线,却未点破,只是缓缓言道:“如此甚好,便有劳魏知府引路了。”他要将计就计,借着在清风馆歇息的机会,暗中探查明州的情况,联络江枫早已安排在城内的眼线。

    魏庸见姚则远答应,心中暗喜,连忙引路:“大人请。”

    姚则远跟在魏庸身后,走进了明州城。街道两旁,百姓们纷纷驻足观望,眼神里带着好奇、期待,还有几分畏惧。他们皆闻这位钦差大人禁烟之威名,亦惧魏庸等人之报复,虽心怀愤懑,却不敢言及半句。

    姚则远看着这些百姓的眼神,心中愈发坚定了禁烟的决心。他知道,自己肩上扛着的,是这明州百姓的希望,是大炎江山的安危。

    清风馆果然如魏庸所说,环境清幽,临水而建。但姚则远刚一踏入,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院中花草看似自然生长,实则暗藏监视之阵;檐下瓦片排列井然,却有几片微微翘起,显有人藏匿其间;室内家具陈设考究,却在墙角隐秘之处设有细小铜管,用以监听。

    姚则远不动声色,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径直走进了正厅。“魏知府,”他坐下后,开门见山,“码头布防图,现在可以给我了吧?”

    魏庸面露难色:“大人,水师近日防海盗,布防变动频繁,下官尚未整理好,还请容下官几日,定呈于大人。”

    姚则远盯着魏庸的眼睛,看出了他的谎言。“魏知府,”他语气陡然变冷,“你鞋上的泥点,是码头特有的赭红色淤泥,想必你今早刚去过码头吧?布防图,你根本就带在身上,何必找借口推脱?”

    魏庸脸色骤变,下意识后退半步,鞋上泥点格外扎眼。“大人说笑了,下官不过路过码头,顺便查看一番。”他仍在强词夺理。

    姚则远不再与他纠缠,转头对身后的亲兵说道:“去,搜!”

    亲兵们早已得到吩咐,立刻行动起来,在清风馆内仔细搜查。魏庸带来的衙役想要阻拦,却被江枫带来的义士们拦住,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很快,亲兵从魏庸随从身上搜出一卷布防图。姚则远接过展开,只见上面详细标注着码头的兵力部署、炮位分布、巡逻路线,甚至还有烟石装卸的秘密通道。“好,很好。”他冷笑一声,“魏知府,你藏得够深啊。”

    魏庸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再也维持不住镇定的神色。“大人,下官……下官也是身不由己啊。”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试图狡辩。

    姚则远冷眼看着他这副丑态,鄙夷之情溢于言表。“身不由己?”他厉声喝道,“你收受贿赂,包庇烟贩,草菅人命,桩桩件件,都是你自己选的!现在说身不由己,晚了!”

    他收起布防图,对身边的亲兵和义士们说道:“传令下去,按布防图所示,控制码头各个要地,抓捕相关人犯,查封烟石货仓!行动!”

    “是!”众人齐声应道,立刻转身行动起来。

    魏庸瘫倒在地,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

    姚则远站在清风馆的窗前,看着城内忙碌的身影,听着远处传来的抓捕声和百姓们的欢呼声,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他也明白,这仅仅是开始,明州的烟石之祸根深蒂固,更多的阴谋与险阻正悄然逼近。但他无所畏惧,因为他知道,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是顺应民心的事。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明州城的街道上,为这座饱受烟石之苦的城市披上了一层温暖的金纱。姚则远知道,一个新的明州,即将在这场禁烟风暴中诞生。他转过身,望向东南方向的大海,那里还有蓝夷的威胁,还有更多的烟石走私船。但他眼神坚定,心中已有了规划,下一步,就是彻底肃清海疆,让烟石再也无法踏入大炎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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