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帐外有人轻轻叫了一声。
“李什长,你的军服。”
帘子一掀,来人竟然是王山,他手里捧着一套新军服,叠得整整齐齐,肩处缝着什长的徽记。
另一只手提着一把陌刀,衣服里还夹着一本书。
“王兄弟太客气了。”
李执衡接过军服。
王山喉结滚了滚,听着很不习惯,他咽下了紧张的口水:
“这是林校尉让我送来的。”
“大人现在连升两级,已是什长,有资格修习军中功法与武技。”
他把书递过去《破阵刀法》。
黄阶武技。
李执衡翻开两页。
王山站在旁边,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
可李执衡已经低头继续看武技,灯火映在他眼里,大概是没有功夫理会王山的。
王山把话咽回去,沉默片刻,转身出帐。
他忽然给了自己两巴掌。
都这个境地了,还要什么脸面!
这下不说,又不知道得憋到什么时候。
…………
第二天清晨。
营地空地上还没什么人。
李执衡披着外袍,握着陌刀,先按破阵刀法的起手式走了一遍。
一招一式非常狠辣。
没有花架子,刀刀奔着要害。
昨夜,他翻完了军中基础功法黄品功法《铁血养气诀》,按诀行气,运行一周天后,眉头微微一挑。
这功法的路数,与乾天御龙功极像。
他敢确定。
这本铁血养气诀就是乾天御龙功的简化版。
门槛也变得更低,不需纯阳,也同样不可能生出那种修复肉身的至阳气。
简化完的养气诀把自愈退化成了耐打。
“喝!”
李执衡低声。
他甚至发现。
利用至阳真气同样可以驱动破阵刀法!
而且威力翻番!
远不是普通九品武者使出的威力可以相提并论的。
他用乾天御龙功的真气驱动破阵刀法里,再劈一刀。
刀势落下时,赤金色刀气从刀锋外放,像一条线横掠出去。
“嗤——!”
前方山石被硬生生剖开,山壁上留下一道一尺深的沟壑,碎石飞溅,落地砸出一连串闷响。
李执衡站在原地,手臂发麻。
他缓缓吐气,下一刻却皱眉,抬手按住后腰。
“嘶……”
内里像被拧了一下。
乾天御龙功能修复皮肉伤。
前些天受的军棍,还导致了严重的内伤。
李执衡真气尚不能彻底炼化脏腑骨血,恢复有极限。
这一刀因为真气的强化,将原本九品的真气强度翻了一倍,已经非常逼近八品门槛。
他把陌刀插回雪地,站直身子,看着那道沟壑,眼神里透着兴奋。
只是这几天,大概是不能与人交手的。
内伤尚未痊愈。
一旦出手,必然会加重伤势。
…………
…………
傍晚。
营外哨兵忽然紧张起来。
“来者何人!”
长枪齐刷刷举起。
雪地里一匹马慢慢靠近,马背上人戴斗笠,披风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下马!”
那人停在哨线外,慢慢抬手,取下斗笠。
火把一照,几个哨兵的神色瞬间变了。
“您……您是!”
有人几乎喊破音:
“韩权!!”
边关闻名的传奇斥候,八品炼皮境。
传闻他夺过蛮族的玄阶功法。
已经修炼到了皮膜如石,刀剑砍上去只留白痕的境界。
韩权不多言,从怀里取出一块手令递过去:
“明日出关办事。”
“今夜在镇北军借宿一夜。”
哨兵们兴奋得脸都红了,却还硬绷军纪,齐声应:
“当然!”
有人忍不住补一句:
“第一次见到真人!”
“我等为国效力,皆以韩爷为榜样!”
韩权只点头,上马入营。
夜晚。
李执衡刚要入睡,帐帘忽然被掀开。
王山抱着被褥进来,站在门口,像进错了地方,硬邦邦不动。
“王……王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李执衡坐起身,眉头一挑。
王山满脸胡茬,脸色却不太自然,耳根隐隐发热。
他把被褥往地上一放,闷声道:
“李什长受了五十军棍。”
“我在这里……多少有个照应。”
李执衡没立刻答,目光在王山脸上停了两息。
王山被盯得发毛,终于扛不住,叹了一声:
“哎……”
“我是斥候营的人,自然听从大人调遣。”
他说到这里,声音更低了些:
“过去的营帐……已经容不下我了。”
“斗胆请李大人,让兄弟我有个落脚的地方。”
这些天他终于重新体会了一遍,李执衡刚入镇北军时候体会过的屈辱。
难以忍受。
他的心底弥漫着淡淡的绝望。
李执衡怎么可能不计前嫌?
“找个地方,早点休息吧,明日还得出营巡逻,打探消息。”
…………
……
帐外风雪更大,帐内却安静下来。
夜更深了。
营地的风像刀子,从帐缝里钻进来,雪粒子拍在皮革上,一阵一阵的。
巡夜的火把隔着几道营道忽明忽暗。
韩权换了身灰布短衣,外头罩着旧斗篷,走在营道上不快不慢,脚步却轻得离谱。
每一步都踩在最硬的雪皮上,不带声响,连火光拉长的影子都被他刻意压在墙根。
敛息。
两个巡夜兵从拐角转出来,举着枪正要问口令,其中一个忽然打了个寒战,骂了一句:
“这鬼天气……”
另一个搓搓手,往火盆边凑:
“快巡完回去喝口热的。”
两人挪开视线的那一刻,韩权已经贴着阴影从他们身侧过去,斗篷下摆甚至没有擦到雪面。
他没背刀。
背刀反而扎眼。
空着手,如果被人发现,还有解释的余地。
更何况,他确实不需要刀。
李执衡的营帐里,只有他一人。
八品杀九品,如人杀鸡。
只要一合,就能把喉咙捏碎。
他绕开灯火最亮的营道,穿过粮车堆出来的窄缝,最后停在一顶孤零零的帐篷侧后。
韩权靠近帐壁,没有立刻动手。
他绕到门帘侧面,避开正对门口的位置。
风一阵阵掀帘角,露出里面一点昏黄的灯光。
韩权趁着风停的空隙抬手,两指捏住帘角力道极轻。
帘子被他一点点撩开。
他盯着床榻上的人。
油灯的火苗光晕贴在帐壁上,晃出一层昏黄的影。
李执衡侧躺着,半张脸埋在被褥里,呼吸很轻,挺拔的侧脸看起来异常俊美。
偏偏就是这点“俊美”,一下子,就深深刺痛了韩权。
他很丑,脸上那道疤,像一条丑陋的蜈蚣。
边关人见多了伤,没人会在意,可他自己在意。
韩权尤其讨厌这种……这些从京城里滚出来的白面皮。
油头粉面的阉人。
韩权的嘴角抽了抽,眼神阴下来。
斥候的动作从来不拖泥带水。
念头刚起,手已经到了。
五指张开,掌心向下,指尖对准喉结的位置。
只要按住气管,再一拧……
帐里很安静。
就在这一寸之间。
他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