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半仙那眼神像刀子似的,在林逸身上刮了几个来回,最后冷哼一声,转身进了茶馆。门帘甩得啪啪响。
林逸松了口气,又觉得好笑。这算什么?同行是冤家?
狗蛋扯他袖子:“林叔,那老道瞪你呢!”
“看见了。”林逸把十文钱揣得更紧些,“没事,咱干咱的。”
日头又升高了些,街上热闹起来。卖菜的吆喝,算盘珠子噼啪响,孩童追着跑过,扬起一路灰尘。林逸的招牌前又来了几个人,有问丢钥匙的,有问家畜生病的,都是小事。他靠着系统给的线索和一点推理,答得八九不离十,又收了二十几文。
钱揣在怀里,沉甸甸的踏实。林逸心里盘算:照这个速度,三天攒够一两二钱银子还债,不是没可能。
正想着,街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
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踉踉跄跄跑来,头发散乱,眼睛红肿得只剩一条缝。她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衫,袖口打了好几处补丁,脚上的鞋都开胶了。看见林逸的招牌,她像抓住救命稻草,扑过来就要跪。
“这位先生!求您帮我找找儿子!我儿子不见了!”她声音嘶哑,眼泪哗哗往下掉。
林逸赶紧扶住她:“大嫂别急,慢慢说。”
“我儿子铁柱,今年十岁!”妇人——赵寡妇哭得喘不上气,“今早去学堂,到现在都没回来!先生说他压根没去!我找遍了全镇,河边、街巷、同窗家……都没有!我的铁柱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周围渐渐围了些人。有认识她的街坊叹气:“赵寡妇命苦啊,丈夫去年病死了,就靠她缝缝补补拉扯个孩子……”
“铁柱那孩子平时挺乖的,咋能不见了呢?”
“该不会被人拐了吧?前阵子听说邻县丢了俩孩子……”
这话一出,赵寡妇哭得更凶了,身子直往下瘫。
林逸用力扶住她:“大嫂,您先别慌。告诉我,孩子什么时候出门的?穿的什么衣服?身上带了什么?”
赵寡妇勉强止住哭,断断续续说:“辰时……辰时出的门,穿蓝色旧褂子,打补丁的那件。书包……书包是青布做的,里面就两本书,一个砚台……对了,我早上给了他三文钱,让他中午买个炊饼……”
系统界面早已展开:
【目标:赵寡妇(本名赵秀兰)】
【情绪状态:极度恐慌,自责】
【关键观察点:袖口有暗红色糖渍(疑似冰糖葫芦残留),衣襟沾有黑色墨点(松烟墨,学堂常用)】
林逸目光扫过她的衣袖。那糖渍很新鲜,还没完全干透,在灰布上格外显眼。墨点也是,在衣襟靠下的位置,像是弯腰时蹭到的。
“大嫂,”他问,“您今天碰过糖葫芦吗?”
赵寡妇一愣,摇头:“没、没有啊。我哪舍得买那个……”
“那您袖子上这糖渍?”
赵寡妇低头看袖子,自己也懵了:“这……这哪来的?”
林逸心里有数了。他又问:“您今天去过学堂?或者碰过孩子的书本?”
“早上去学堂找过先生,”赵寡妇说,“先生说他没来,我还翻了翻他的书桌……”
那就是了。糖渍是新的,孩子可能刚吃过糖葫芦不久。墨点是蹭到书桌上的——说明孩子今早确实接触过书本。
系统给出分析:
【情景重构:】
· 孩子辰时离家,携带三文钱
· 可能用钱购买了糖葫芦(镇东老刘头糖葫芦摊:三文/串)
· 未去学堂,但书包内物品齐全
· 墨点出现在母亲身上,说明母亲接触过孩子可能接触的物品/地点
【行为推测:】
· 逃学概率:92%
· 未去学堂但携带书本:可能伪装上学,实则去玩耍
· 十岁男童常见去处:河边(摸鱼)、后山(抓虫/掏鸟)、集市(看热闹)
【关联线索:】
· 糖葫芦摊主老刘头每日巳时初出摊,位置在学堂必经之路
· 后山近期有斗蛐蛐比赛传闻,孩童间流传甚广
· 综合分析:孩子用早饭钱买糖葫芦→逃学去后山抓蛐蛐概率:87%】
林逸思路清晰了。他看向赵寡妇:“大嫂,孩子应该没丢。”
“什么?”赵寡妇猛地抬头。
“我猜,铁柱是逃学了。”林逸说,“他可能去了后山。”
周围人哗然。
“后山?那地方有野猪哩!”
“就是,去年李家的孩子去后山掏鸟窝,摔断了腿!”
赵寡妇脸更白了:“后山?他去那儿干啥?”
林逸指了指她袖子:“您看这糖渍,新鲜的。镇东老刘头的糖葫芦摊,三文钱一串,正好是您给孩子的早饭钱。孩子买了糖葫芦,没去学堂,那会去哪儿?十岁男娃,这个时节,后山蛐蛐正肥,镇上孩子最近都在传斗蛐蛐的事儿。”
他说得有理有据,周围人都点头。
赵寡妇却急得跺脚:“那也得去找啊!后山那么大,他要是摔了、碰了、遇上野物……”
“我陪您去。”林逸说。
他收起招牌,对狗蛋说:“你回家去,跟你娘说一声。”
狗蛋却摇头:“我也去!我认识路!”
林逸想了想,点头:“行,跟紧我。”
三人匆匆往镇外走。赵寡妇一路小跑,林逸跟得气喘吁吁——这书生的身体实在不顶用。狗蛋倒像个小猴子,蹦蹦跳跳在前头带路。
后山不远,出了镇子走一刻钟就到。山不高,但树木茂密,杂草丛生。一条踩出来的小径弯弯曲曲通向山里。
“铁柱!铁柱!”赵寡妇扯着嗓子喊,声音在山谷里回荡。
只有鸟叫声回应。
林逸开启系统扫描功能。淡蓝色的光幕覆盖前方区域,标记出几处痕迹:
【小径左侧草丛:新鲜踩踏痕迹,鞋码匹配十岁左右男童】
【断枝截面:不超过两个时辰】
【地面发现糖葫芦竹签一根,糖渍残留与赵寡妇袖口成分匹配】
“这边。”林逸指着左侧岔路。
越往山里走,草木越深。赵寡妇的裤腿被荆棘勾破了,她也顾不上。狗蛋突然蹲下,从草丛里捡起个东西:“林叔,你看!”
是个青布做的书包,已经脏了,但还能认出模样。
赵寡妇一把抢过去,抱在怀里:“是铁柱的!是他的!”
书包没破,里面的书本砚台都在,就是少了三文钱。
“孩子把书包藏这儿,轻装上山。”林逸分析,“看来真是抓蛐蛐去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孩童的喧哗声。
“咬它!咬它!”
“金翅大将军上啊!”
“哎哟我的黑霸王!”
声音从山腰一片空地传来。三人循声跑去,拨开最后一片灌木,眼前景象让林逸哭笑不得。
七八个半大孩子围成一圈,个个灰头土脸,衣服上沾满草屑泥土。中间两块青石板拼成个“擂台”,上面两只蛐蛐正斗得凶狠。一个瘦小的男孩跪在石板边,眼睛瞪得溜圆,嘴里念念有词:“大将军,左边!咬它腿!对!”
正是铁柱。
赵寡妇看见儿子,眼泪“唰”又下来了。她张嘴要喊,林逸却拦住她,摇摇头。
两人静静看着。
铁柱那只蛐蛐果然凶猛,几个回合就把对手逼到角落。对方孩子急了:“不算不算!你的蛐蛐肯定喂药了!”
“你才喂药!”铁柱梗着脖子,“我的金翅大将军是后山蛐蛐王!我蹲了三天才抓到!”
“就是喂药了!不然怎么这么凶?”
“你输不起!”
孩子们吵成一团。铁柱小心翼翼地把蛐蛐收回小竹筒,揣进怀里,站起来拍拍土:“不玩了!我娘还等我回家吃饭呢!”
他说完转身要走,一抬头,看见了灌木丛边的三个人。
时间静止了。
铁柱脸上的得意瞬间冻结,慢慢变成惊恐,最后垮下来。“娘……”他小声叫了一句,腿开始抖。
赵寡妇一步一步走过去。铁柱缩着脖子,准备迎接一顿打骂。
可赵寡妇走到他面前,没打也没骂,突然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放声大哭。
“你个死孩子!你个死孩子啊!娘以为你被拐了!以为你摔山沟里了!你吓死娘了知不知道!”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紧紧箍着儿子,像要把他揉进骨头里。
铁柱愣了,然后也“哇”地哭出来:“娘……我错了……我不该逃学……我不该骗你……”
母子俩抱头痛哭。周围的孩子悄悄散了,只剩林逸和狗蛋站着看。
哭了半晌,赵寡妇才松开儿子,抹了把脸,声音还哽咽:“你说,为啥逃学?为啥来这儿?”
铁柱抽抽搭搭,从怀里掏出那个小竹筒,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只金头黑翅的大蛐蛐跳出来,被他轻轻捏住。
“娘,这是金翅大将军……”他小声说,“王少爷说,这种品相的蛐蛐,能卖五百文……我想抓了卖钱,给您买件新衣裳……您那件袄子,补丁都摞补丁了……”
赵寡妇呆住了。
铁柱越说声音越小:“先生教的诗里说,‘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我背诗的时候就想,我娘的手天天缝衣服,都裂口子了……我就想……就想……”
他说不下去了,低头抹眼泪。
赵寡妇的眼泪又涌出来,但这次是笑着哭的。她重新抱住儿子,脸埋在孩子瘦小的肩头,肩膀直抖。
林逸站在一旁,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撞了一下。
他想起上辈子,他母亲也是这样。他加班到半夜回家,桌上永远有热着的汤。母亲总说“别太累”,可他自己知道,买房的首付、每月的贷款,哪一样不是靠“累”换来的。
那时候他觉得,赚钱就是对家人好。
现在看着这对母子,他忽然觉得,有些东西,钱买不来。
“走吧。”林逸轻声对狗蛋说,“让他们单独待会儿。”
两人退到一旁树下。狗蛋小声说:“铁柱真孝顺。”
“嗯。”林逸看着那对相拥的母子,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斑斑驳驳。
过了好一会儿,赵寡妇才牵着儿子走过来。她眼睛还红着,但脸上有了笑模样。她从怀里摸出个旧荷包,倒出里面所有的钱——十几个铜板,还有两个磨得发亮的银角子,加起来也就几十文。
“林先生,”她把钱全塞进林逸手里,“今天多亏您了!这点钱您收着,别嫌少……”
林逸看着手里的钱。赵寡妇全副家当恐怕就在这儿了。
他数出十文,剩下的推回去:“大嫂,十文就够了。这蛐蛐……”他看了眼铁柱手里的小竹筒,“要是真能卖五百文,给孩子添件冬衣,给您也买件新的。”
赵寡妇又要推辞,林逸摆摆手:“日子长着呢,钱留着有用。”
铁柱突然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逸:“先生,您怎么知道我在后山?”
林逸笑了,指了指赵寡妇的袖子:“你娘袖子上有你吃糖葫芦蹭的糖渍。你娘衣襟上有你书桌上的墨点。三文钱能买糖葫芦,糖葫芦吃了得找地方玩,这个时节,后山蛐蛐最肥——这么一连,不就猜到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铁柱却听得张大嘴:“先生您真神了!”
狗蛋在旁边挺胸:“那当然!我林叔是‘林氏天机推演’!”
回镇的路上,赵寡妇牵着儿子,脚步轻快了许多。铁柱一会儿看看娘,一会儿看看林逸,突然说:“先生,我以后好好上学,考功名,赚钱养我娘!”
“有志气。”林逸拍拍他肩膀。
到了镇口,赵寡妇千恩万谢地走了。铁柱走几步回头挥挥手,笑得露出了缺了的门牙。
林逸站在街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小巷里。
手里的十文钱还带着体温。
系统界面弹出提示:
【任务完成:协助寻找失踪孩童】
【奖励:道德满足感+100(无实际数值,但您懂的)】
【声望值+8(当前:26)】
【新备注:您似乎开始理解这个“算命”行当的真正意义了】
林逸笑了,关掉界面。
狗蛋扯他衣服:“林叔,咱还摆摊不?”
“摆。”林逸重新扛起招牌,“不过今天够了,收摊,叔请你吃糖葫芦。”
“真的?”狗蛋眼睛瞪圆。
“真的。”林逸摸着怀里的二十几文钱,“今天赚的,够咱俩吃两串。”
夕阳西下,两人往回走。影子拉得老长。
路过茶馆时,林逸瞥见窗边坐着个人——张半仙。老头端着茶碗,眼睛却盯着他,眼神复杂。
林逸冲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张半仙愣了一下,扭过头去。
狗蛋小声说:“林叔,那老道还瞪你呢。”
“让他瞪。”林逸咬了口刚买的糖葫芦,山楂酸酸甜甜的,“咱干的是正经事,怕啥。”
糖葫芦的糖壳在嘴里化开,甜得有点腻,但刚好。
回到破屋,林逸数了数今天的收入:三十六文。加上之前剩的,离一两二钱银子还差得远。
但不知怎的,他没那么焦虑了。
窗外月光清亮。
他躺在床上,想起赵寡妇抱着儿子又哭又笑的脸,想起铁柱说“赚钱养我娘”时的认真模样。
“算命……”他喃喃自语,“算的不是命,是人心吧。”
系统界面悄悄弹出一行小字:【您正在接近本系统的核心设计理念】
林逸笑了,闭上眼睛。
明天,还有李掌柜的债要还。
但今晚,他睡得格外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