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七分,沈家老宅响起第一声钟响。
青石板路还带着夜里的湿气。铁门缓缓打开,一个穿灰蓝色制服的女人低着头走了进来。她登记的名字是李小兰。真实身份是林夏,二十三岁,法律系毕业。三个月前通过中介应聘成功,今天正式进入沈宅工作。
她是来查母亲死因的。
母亲二十年前在沈家做帮工,突然离世。没有病历,没有遗书,只留下一张模糊照片。照片里是一面雕花铜镜,布满裂痕。这张镜,是林夏唯一能碰的线索。
她个子中等,脸型偏瘦,皮肤暗沉。长发盘成发髻,露出额头。走路轻,动作稳。制服下左口袋藏着录音笔,右口袋有折叠相机。手腕内侧贴着防静电薄膜,这是为接触古董准备的。
她不能出错。一旦暴露,就再没机会进来。
清洁车停在二楼走廊尽头。208房间是主卧,归沈老太太生前使用。现在没人住,但每日必须打扫。林夏推门进去,先关上门,再环视四周。
床、柜、梳妆台。铜镜摆在墙角,镜面朝里。边框刻着缠枝莲纹,右下角有一道裂痕。和照片一样。
她心跳加快。手指贴上金属框,开始默数。一、二、三。
电流感从指尖窜上脊背。耳边炸开一道声音:“真女儿在门外,没来得及开门……”
声音很急,像在挣扎。说完就断了。
林夏呼吸一滞。她立刻低头咳嗽,用袖口擦嘴角,遮住脸。手没抖,也没停下动作。把镜子摆回原位,角度还原到和之前一致。喷雾洒一遍镜面,制造清洁痕迹。
楼下传来脚步声。陈管家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208房间抓紧处理!别磨蹭。”
陈管家,五十五岁,沈家三代老仆。永远九十度鞠躬,说话轻缓但有威压。林夏没见过他本人,但从排班表和清洁路线知道,这人管得严,巡查准时,对时间要求极苛刻。新人最容易在他手里出错。
她深吸一口气,拿记录本在“已完成”栏划勾。动作平稳。
没有立刻出门。反而多拖了一分钟地。确认呼吸节奏正常,才推车走向门口。
开门时走廊已有光。她低头往外走。经过楼梯口时,陈管家站在下面抬头看。她停下,微微低头:“马上就好,刚擦完镜子。”
语气顺从,眼神低垂。
陈管家点点头,没说话,转身离开。
林夏站在原地两秒,确认他走远,才继续往前。右手无意识轻敲了三下车把手。一下、两下、三下。
这是她和母亲的老习惯。每次完成重要一步,就这样敲三下。像是报平安。
现在她敲了。没人听见。
第一步,已经走完。
阳光斜照进走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回到主卧,继续清理梳妆台抽屉。动作不快,也不慢。拉开每一层,用抹布擦拭角落。抽屉很深,底部有暗格痕迹。她没动。只是记下位置。
指甲轻轻刮过木板边缘。有轻微凸起。不是钉子,是刻痕。太浅,看不清是什么。
她合上抽屉,继续拖地。拖到窗边,停下。窗帘需要整理。她伸手去拉帘绳,顺势抬头看了眼摄像头。
镜头转向另一边。这是盲区之一。赵姐给的平面图上标过。
她把相机从口袋取出,藏在袖口。对着梳妆台方向按下一键。回收站、垃圾桶、废纸篓都已检查过,没有碎纸。但昨晚翻过值班日志,沈老太太去世前三天,曾单独召见陈管家。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二分。那晚监控故障四十分钟。
她收起相机。重新挂好窗帘。手指再次轻敲三下车柄。
第二步,开始了。
她走到门口,检查门锁。锁芯干净,但门缝有细灰。有人常进出。她拿出微型笔灯照了一下。门槛内侧有划痕。是鞋底磨的。方向是从外往里。
不是日常走动的痕迹。是有人刻意靠近偷听。
她记下位置。推车出去,在走廊尽头的清洁间补充抹布。出来时看见陈管家站在楼梯转角打电话。她低头快走,避开视线。
回到主卧,继续擦柜子。柜顶有相框。全家福。沈父、沈母、沈明薇站中间。沈老太太坐在轮椅上,背对镜头。陈管家站在最后,手扶轮椅。照片日期是三年前春节。
她放下相框。继续工作。
手指又轻敲三下。
每一步都要稳。她知道自己在找什么。证据不会自己出现。要靠细节拼出来。
她打开衣柜。衣服还在。沈老太太的习惯是睡衣放左边第三格。她拉开抽屉。睡衣叠得整齐。最上面一件领口缝着标签。字迹褪色。她凑近看:林——后面没了。
她手指顿住。
林?
她母亲姓林。
她慢慢合上抽屉。没有表现异常。继续整理其他衣物。动作不变。
衣柜深处有樟脑味。她闻到一丝沉香。和母亲遗物里的味道一样。那瓶香水是沈老太太送的。母亲说过,只有亲近的人才会收到。
她退出衣柜。关上门。站了几秒,调整呼吸。
不能再想。现在不是时候。
她去擦地板。跪在地上,一块块擦过去。靠近床底时,发现一根银色线头。夹在缝隙里。她用镊子夹出。是袖口的装饰线。和陈管家制服上的材质一样。
她收进证物袋。贴上编号。
站起来时,听见楼下钟响。八点整。
早餐时间到了。佣人们会换岗。她必须在这之前完成主卧清洁。
她加快动作。擦完最后一片地。检查一遍所有物品位置。确认和进来时一致。
拿起记录本,在208房间后打钩。写下时间:7:58。
推车出门。走廊安静。她往电梯方向走。中途停下,回头看了眼主卧门。
门关着。门牌号清晰。
她转身继续走。
走出二十米,拐进员工通道。这里没监控。她从内衣夹层取出U盘。插入清洁车底部的隐藏接口。上传刚才拍的照片。加密发送到备用邮箱。
做完这些,她深吸一口气。靠墙站了十秒。
“真女儿在门外,没来得及开门。”
这句话在脑子里反复响。
门外?谁在外门?为什么没开门?
她闭眼。母亲的照片浮现在眼前。那张模糊的铜镜。裂痕的位置,正好挡住一个人影。当时她以为是反光。现在想,可能是有人站在镜前,被故意拍虚。
她睁开眼。掏出手机。翻出入职资料。沈老太太去世当天,值班记录写着:当晚九点三十分,陈管家送药进入主卧。十一点零七分离开。期间无他人进出。
但她刚刚看到的日志写,十一点四十二分还有一次召见。
时间对不上。
她把手机收回。走出通道。回到二楼公共区。开始清理茶水间。
擦桌子时,手指又一次轻敲三下。
她没停。
这个动作已经成了本能。
只要还在任务中,就要继续做下去。
阳光移到走廊中段。她站在窗边,看着庭院里的梧桐树。
树下有一条小路。通向后院偏门。
那是佣人进出的门。
也是母亲当年每天走的路。
她盯着那条路看了很久。
然后低头,继续擦桌子。
手稳。心不乱。
第一步已经走完。
接下来,是第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