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了车，沿着河岸的小路进去，河旁就是吐曼河。
吐曼河并不好看，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宽，河水更没有河水的样子，简直是泥水，红褐色的，浑浊得很。
姜遇自己对风景的好坏是无所谓的，她的诸多那种热情在年少的时候消磨以后，在成年以后的职场里愈发的收于内敛。
好或不好，好像都不再足以激发她的激动，好多时候都要看了很多，那种欣赏或失望要在理性思考完以后才蹦出来。
但是她担心陈爱男会失望。
毕竟是她要带陈爱男过来看河的。
“妈妈，要不然我们回去吧，不好看。”
“没事，没事，来都来了，咱们就走走吧。”陈爱男笑意盈盈的。
小道旁边种了树，溪畔风吹来，走在树下面时有时无的树荫下，倒也不很热。
“阿遇，还好有你，不然，我哪里能来新疆这边嘞，那么久的车，那么久的飞机。”
陈爱男忽然这么说，让姜遇有点不好意思，硬着嘴皮回答道，“妈，你说什么呢。”
心里却一点满足一点骄傲。
她自己知道她一直想谋求陈爱男的认可，也乐于接受陈爱男的认可，心里涨得鼓鼓的。
陈爱男还想说对不起的，不过只是想想。
母亲和女儿之间，哪里说得出口。
这个女儿，早就脱离了自己记忆中那个幼嫩的样子，成为了一个高大的成年模样了。
她伸手过去，想拉姜遇的手，半路却顿住了，又收了回来，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什么时候有空要请胡杨吃饭，你说咱们房子也是他帮忙找的哇。”
姜遇并不曾发现陈爱男的举动，只一味点头道，“嗯，我知道，他说他最近不在这边，说去别的地方了，兴许回家了呢，他说过他是叶城的，等等看吧，看他会不会回来。”
“叶城在哪里？”
姜遇最初只打算带着陈爱男在喀什这边游玩的，所以攻略也只做了喀什周边有名又交通相对方便一些的地方，特别是网上推荐度高的。
至于叶城，还是认识胡杨以后才知道的。
不过这话她肯定是不会当着陈爱男面前说的，“属于喀什市的下面一个县。”
“哦，就好像我们那里和温州一样呗。”
姜遇点头，“比我们那边远一些吧，多个一百公里的样子，我看网上说喀什过去自己开车的话三个半小时，新疆这边每个地方都很大的。”
“那我看喀什也不大呀。”
这段时日以来，两人东走西逛的，几乎把网上能查到和查不到的点都走了一个遍。
姜遇嗤嗤笑，“妈妈，这里的城市部分，只是喀什很小的一部分，这边地广人稀，你知道兵团不？”
“兵团是什么？打仗的吗？”
“不是，兵团是一种很特殊的组织，类似我们那边的县一样，不过又不一样，他们承担的会更多，劳动和武装相结合，因为这里地方太大了，地广人稀。”
“听说以前新疆这边的条件可差了，塔干拉玛沙漠，成天都是沙尘暴，这里的地都种不了庄稼，就从内地招了很多的人过来种树治沙，屯垦，他们所在的单位就是兵团。”
姜遇看着眼前的河，纠结了一下，决定正视自己的不知，在陈爱男面前，这对她来说，是一次突破。
“其实，我也不了解新疆，刚刚说的这些，我都是网上看来的，只知道以前有部队在这里就地转业住了下来，这就是兵团最早的开始。”
她的突破，陈爱男并没有感知到。
陈爱男的文化程度实在是过低，哪怕姜遇说了这些，她也还是不是特别懂她说的什么意思。
不过她很捧场，“原来是这样啊。”
到底是母女，一见陈爱男这样，姜遇就知道她没有听懂，于是也不继续了。
两人顺着河走了一会儿，太阳逐渐升高，开始热起来了。
好在河边有很多的村，树荫下是凉快的。
“这边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你哥……你爸那时候和我说，这边不管多热的天，都没什么汗，往树下阴凉处一钻，马上就凉凉的，什么东西开口放着也不会坏，我还不大信，现在自己来这么一看，居然是真的。”
姜遇注意到陈爱男在提到姜逸楠时，马上转口说姜如海，多少也知道陈爱男在顾及自己的感觉，这让她心里五味杂陈。
那个好奇、能干的陈爱男，正在老去。
犹豫了一会儿，姜遇说道，“妈妈，有一个问题我想很久了，你又不喜欢爸爸，那时候为什么不离婚呢？”
陈爱男笑起来，“哪有那么容易离婚的，那时候，我又没有文化，再说了，我要离婚了，你哥和你怎么办？”
“可以带走啊。”姜遇说道。
“怎么可能，又不是现在，就算是现在也带不走，我没有文化，也赚不了多少钱，你外婆那边自己都过成那样，你舅妈是个厉害的，舅舅不顶事，回不去的。”
“那你又不喜欢爸爸。”
陈爱男手一挥，“我们那时候的人，讲什么喜不喜欢啊。”
可是她分明记得，自己那时候说要选一个喜欢的嫁的那样的话，可是那样的话，却没有办法当着姜遇的面说。
“我是不喜欢你爸，但你爸其实也是一个苦命人，你奶奶去世得太早，你爷爷最后那点家档都给了我，给你外婆治病了，我们结婚以后，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
姜遇觉得自己是矫情，其实她就是想问，假如陈爱男那时候要是离婚了，两个孩子都带走那是不可能的，那她作为女孩，概率上有可能可以被陈爱男带走，那么陈爱男愿不愿意带走自己。
但最后，姜遇没问出口。
如果说，这把刀，在过去，一直都是插在姜遇的心头上。
那么说，在姜逸楠去世以后，这把刀，也插在了陈爱男的心头上了。
自己已经痛苦那么多年，何必再去非要陈爱男回答呢。
更何况，还需要问吗？
如果真的会带走自己，又怎么会放任自己留在陈家寄人蓠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