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进入到战壕的争夺战中,尤其是运动作战时,高飞的底色就暴露出来了。
战术基本上不懂,战术动作完全没有,同样是端着枪沿着战壕往前跑,可高飞一看就知道是新手。
战术动作都是长年累月的训练中慢慢形成的习惯动作,高飞就算看再多视频,到了这个时候也没用。
脑子和身体根本不在一个频率。
十二个人,可还是按照习惯分成了三个四人组,而这四人组里面,肖霍洛夫举枪,即使前面是战友,他也把枪举了起来,枪口向前方,保持着随时能开火的状态。
格拉斯基在第二个,他端着机枪,他的机枪没有端起来,而是挎在脖子上,右手握着握柄,左手端着握手的位置,枪口很自然的朝向左前方。
高飞应该关注右前方,如果有人突然出现在战壕外面,他才能及时的开火。
可是高飞只顾着跑了,他没意识到自己的位置,也没意识到在自己的位置上该干什么事。
萨米尔在后面顶替了高飞的职责,当他发现高飞左顾右盼,就是端着枪跟着瞎跑时,他把注意力放在了战壕的右前方一侧。
萨米尔本该兼顾身后的,但是他身后有人,所以身后不用管。
但是,在战斗小组以搜索模式前进时,高飞还是成了组里的那个短板。
萨米尔发现了,但他没吭声。
战壕曲折前进,有岔路,有尸体,但是前方枪声非常近了,能明显分辨出枪声的位置,所以一班长没有改变路线,他带队径直冲向了枪声最密集的位置。
在一个转弯的位置,班长停了下来,然后他声嘶力竭的大喊道:“大海!”
古老而实用的敌我分辨方式,口令。
枪声很密集,但有人听到了班长的大喊,随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白色!”
不知道哪个参谋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口令,简单且毫无关联性的两个词,喊大海就答白色,喊白色就回答大海。
在战斗极为激烈而且敌我难分的情况下,肯定不能贸然的冲出去,而前方就算是战友,贸然冲出去也极有可能造成误伤。
口令对上了,班长大吼道:“我们进来了!”
“进来!”
班长闪身进入,高飞稍后进入这段正在激烈战斗的战壕。
这里是个设置完整的生活区兼火力点。
往前再走十几米,有一段上方覆盖了木板泥土和伪装网的战壕,不能防炮,但是可以防无人机投弹。
再往前,就是一个战壕拐角,而在拐角处,有那么几个人时不时的把枪伸出去对着战壕开火,偶尔有几发子弹顺着战壕打过来,钻进木板加固的战壕,发出噼啪的响声。
队形太密集,无法一眼分辨出到底有几个人。
战壕里横七竖八的至少有二十具尸体。
不是从别处挪过来的,就是在这里战斗又死在这里的尸体,敌我全有,而且是敌人的尸体少,战友的尸体多。
这里的战斗非常激烈。
紧迫感一下子就提升到了极点。
赎罪营的几个人队形很密集,队形密集的原因是他们想要再次发起冲锋。
班长飞快的跑到了最前面,他站到了赎罪营的队列最后方,大声道:“这里谁指挥?”
“我!”
“什么情况?”
“这里是附近唯一的交通壕,另一端被敌人堵住了,我们要么离开战壕从地面打过去,要么从战壕里冲过去,但是我们打下这里已经伤亡惨重,无力继续发起冲锋,要小心敌人的无人机,他们的无人机一直来投弹!”
班长道:“唯一的交通壕?我们要打穿他们的主阵地了吗?”
“早着呢!这里只是主阵地的阻隔带,我们第一层阵地都没有拿下。”
主阵地又分了好几层,就跟洋葱似的,需要一层一层往里剥。
“交通壕有多长?”
“四十米!”
“敌人守军有多少?”
“从火力密度来看,十人左右。”
所谓的阻隔区,就是知道战壕可能被敌人夺取的情况下,设置的几层战壕之间留出比较大的一块空间来,这个空间不挖战壕,而是在地面上密集的埋设反坦克雷和反步兵雷。
只留少量的交通壕,可以让己方的士兵快速通过,然后只需要少量的兵力就可以封锁住交通壕,让敌人无法快速突破。
至于离开战壕从外面打过去就更不可能了,从空地上过去,就会遭到机枪的射击,还得留意脚下是否有地雷。
四十米的交通壕,直线,几乎没有躲避的空间,也没有可以作为掩体的地方,而且四十米这个距离还非常难受,无法精确的把手榴弹投到敌人的战壕里,甚至大部分人都无法把手榴弹扔这么远。
一班长低头沉思了片刻,他回过身来,对着自己的手下道:“兄弟们,我在最前面,准备跟我冲。”
班长没有说多么慷慨激昂的话,他就说跟着我冲。
说完后,班长转身走向了唯一的交通壕入口,他然后他在转弯的地方停了下来。
战壕比较宽,但也就是能够容纳两个人并排通过,而交通壕更窄,基本上就只能容纳一个人宽松的通过,两个人就必须有一个侧身挤过去的那种。
必须排成一字长蛇阵上前送死的地形。
站到了交通壕入口,眼看着子弹打在身旁的泥土里,班长一脸的麻木表情道:“准备手榴弹。”
高飞的位置就比较靠后了,在全部十二个人的队列里,他排在中间偏后的位置。
高飞默默的把手榴弹从胸挂上摘了下来,拿在手里一颗。
萨米尔从后面拉了高飞一下,高飞回头,萨米尔给他做了个让一下的手势。
“干什么?”
“你到我后面。”
“不用。”
“你不行。”
萨米尔没有多说什么,他就扯了高飞一把,挤到了高飞身前。
所有人都在准备手榴弹,但是不能直接拉开引信,因为前进的途中可能中弹,那样就无法及时把拉开引信的手榴弹扔出去了。
班长准备下令了,但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大声道:“你们是三连的人吗?你们知道二排二班的位置吗?”
几个赎罪营的士兵相互看了一眼,随后一个人道:“我们是三连的,这里是一排的阵地,二排的位置在哪里?”
“二排在左边。”
安德烈一脸恼火的道:“苏卡不列!”
安德烈扭头就要走,他要找自己的部队。
但是说二排在左边的人突然道:“二排死完了,你们二排攻取的阵地又被敌人夺了回去。”
拿下又被敌人夺回的阵地,不用说,死完了,一个都剩不下。
安德烈愣了,他看起来有点不知所措。
高飞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只能看出来安德烈这会儿很茫然。
一班长对着安德烈招了下手,指了指自己胸前挂着的一个镜头。
“小子!想要战功就跟着来。”
高飞以前还真没注意到班长胸口夹着一个运动相机,就是很小的那种,能录下视频的那种运动相机。
高飞忍不住好奇道:“什么意思?”
“这种战斗里更容易获得战功,而班长能记录战功。”
格拉斯基回答了高飞的疑问,他回头,发现高飞到了萨米尔的后面,随后他低声道:“小心点。”
不管安德烈是否要跟着参战,班长再次向前,他深吸了口气,道:“准备!”
听到班长说准备,格拉斯基马上转身,把机枪端了起来。
高飞左手扶着枪,右手握着手榴弹。
“乌拉!”
班长没有说冲,也没有说进攻,他突然喊了句乌拉,然后猛然就冲了出去。
班长冲进了交通壕。
一簇血花向后抛洒。
班长仰天倒在了交通壕的拐角处。
班长没能冲着交通壕前进一步。
班长的头盔中弹,子弹击穿了头盔,把他的脑袋打碎了一半。
“乌拉!”
一组的组长内文冲了出去,在班长倒下的一瞬间,他大喊着冲进了交通壕,弯腰冲着前方射击,猛烈的开火,边开枪边冲。
高飞看到了班长倒下,看到了一组长转身冲进了战壕,他听到了枪声,看着一组的四个人全都冲了进去。
“乌拉!”
肖霍洛夫呐喊着跟进。
“乌拉!”
然后是格拉斯基。
萨米尔什么都没喊。
高飞眼看着一个接一个的人消失在眼前,冲进了那个狭窄但充满着死亡气息的交通壕。
轮到高飞了,他也没喊乌拉,不习惯。
高飞冲进交通壕,他跑了五六步的距离,不得不抬脚从内文的尸体上跨了过去。
再往前两步,又是一个腰部中弹的战友贴着墙倒在了战壕里,正是和他打架拍了他一铲子的那个。
没有恐惧,没有悲伤,没有兴奋,也没有愤怒。
高飞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看到了一切,但看到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他能够听到声音,可是现在,他耳朵里却很安静。
前进了不到二十米,一组死了三个人。
而到了这个距离上,才能把手榴弹扔出去。
高飞把手榴弹奋力扔了出去,然后,他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没有拉开手榴弹的拉环。
不管了,跑动中投掷手榴弹不是高飞的强项,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在跑动中发力扔东西。
高飞端起了枪,但萨米尔在他身前晃动,让他无法瞄准。
能看到前面一个个簇动的人头,能看到最前面的人端着枪扫射,能看到肖霍洛夫在连续扔出去手榴弹。
手榴弹在前方爆炸,敌人扔的在队伍前方爆炸,肖霍洛夫扔的在敌人的环形阵地里炸开。
一组的牺牲是有意义的,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但是能直射封锁交通壕的机枪停火了,而这就是一组最后一个成员还没死的原因。
也是高飞还能跟着往前冲的唯一原因。
最前面的人的子弹打完了,他侧身贴墙靠立,肖霍洛夫从他身边挤过。
肖霍洛夫没有让开,他端起步枪,开着枪朝前方狂奔。
不管有没有人,就是开枪,射击不停,子弹不能有空隙,这叫压制射击,很关键。
三十发子弹,连发几秒钟就打光,肖霍洛夫的子弹也打空了,如果是其他地方,他会在跑动中更换弹匣后继续射击,但是现在,火力压制一刻不能停,所以他只能贴身靠墙,把射击位置和前进线路让出来。
格拉斯基从肖霍洛夫身边挤过去,把机枪端正夹在腰间,在奔跑中开火。
子弹乱飞,打在了交通壕两侧的土壁上,但更多的子弹顺着交通壕打了出去。
现在高飞前面只剩下了格拉斯基和萨米尔。
高飞也从肖霍洛夫的身边挤了过去。
进入交通壕死伤惨重,前十米死了四个人,交通壕中段压制了敌人,过程还算顺利,通过三十米距离一个人没死。
但是接下来冲进敌人封锁的阵地时,不知道还要死几个。
肖霍洛夫换子弹的速度奇快,他更换了弹匣,但他只能跟在了高飞的后面。
一组仅存的士兵速度稍慢,他也完成了更换弹匣,然后他丝毫没有停留,在肖霍洛夫从他身边挤过去之后,顺势跟在了肖霍洛夫后面。
前面就要冲出交通壕了,但格拉斯基突然停了下来,而与此同时,不用肖霍洛夫下令,手榴弹嗖嗖的从高飞头顶飞过落入了敌人的阵地中。
手榴弹密集的爆炸,敌人的阵地里烟尘四起,而等着手榴弹爆炸的一瞬间,格拉斯基再次启动朝前方冲去。
高飞很怕格拉斯基冲过去就死,就像班长和一组长那样,他希望自己能冲在前面,用自己的步枪打死看到的每一个敌人。
高飞想开枪,但他前面挡着两个人,他很急,但他飞不过去。
格拉斯基已经到了交通壕出口,但他没有冲出去,而是往地上一趴,把机枪往外一甩,机枪横着开始扫射。
萨米尔也没有冲出去,他贴在了战壕右侧,左手扣扳机,把枪横出去扫射。
好吧,俄国人也不是只会莽,他们也是有战术的。
看不到敌人也要打,必须压制,就算不能击中敌人,也能打乱敌人射击,让敌人的射击没那么精准。
现在高飞是最前面的人了。
但是高飞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办。
他只是个军迷,他只看过视频,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是该停下来丢手榴弹,还是该举枪横着伸出去来个信仰射击。
高飞这时候只能用他的本能做出选择。
两个人挡路,没法直接跑出去。
萨米尔在右侧站着挡住了前进的空间,但格拉斯基趴在了左侧,他的上空还留着一丝空间。
于是高飞一脚踩在了格拉斯基的屁股上,跃起。
然后高飞就飞了出去。
正确的说法是跳了出去,但高飞眼中的世界仿佛进入了慢动作,他感觉自己在空中停留了很久,所以他是飞了过去。
飞出了交通壕。
飞在空中就开了一枪。
飞到了敌人封锁的阵地上。
接着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