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听风面无表情:“不送。”
李琮大笑着离去。
送走李琮,谢听风并未回房,而是站在廊下,望着天边渐渐升起的太阳,眸色沉沉。
李琮说得没错,沈雪不简单。
可他娶她,从一开始,就不只是为了镇国府背后的势力那么简单。
十年前,京玉。
那是谢听风第一次见到沈雪。
那时他还不是什么将军,只是任性妄为的小少年。
听闻,镇国府里有他母亲生前最喜欢的紫玉花,他去偷溜进镇国府,在花园里撞见一个少女。
那时正是春日,桃花开得正好,少女站在桃花树下,一袭素衣,手中捧着一卷书,看得入神。
风过,花瓣簌簌落下,落在她发间、肩头,她却浑然不觉。
谢听风站在原地,看了许久。
直到少女察觉有人,抬头看来。
那是一双极清澈的眼睛,像西川雪山下的湖泊,干净,却透着疏离。
她看见他,微微一怔,随即行礼,转身离去,从头到尾,未发一言。
后来谢听风才知道,那是镇国将军沈竹箐的女儿,沈雪。
再后来,西川贪墨案发,晋王李琮被贬,他奉命彻查,却处处受阻。
最后虽然扳倒了几个贪官,却始终未能触及核心。
离开西川前夜,他莫名收到一封信。
信上没有署名,只写了几个地名、几个人名,还有一串数字。
谢听风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竟真的揪出了隐藏极深的几个蛀虫。
而那笔迹清秀,他记得,在宫宴上见过。
是沈雪。
谢听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那时他便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骨子里藏着怎样的锋芒。
当皇上下旨赐婚,将沈雪指给太子时,他第一次,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回京玉后,却得知沈雪与太子两情相悦……
但当换嫁之事发生,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沈雪的请求,娶她为妻。
不仅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更是从她眼中,看到了与自己同样的东西——
不甘,隐忍,和深藏于心的仇恨。
虽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能确定的是沈雪不一样了。
“谢听风……”
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听风回身,见沈雪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
她换了一身浅碧色衣裙,头发简单绾起,未施粉黛,却清丽如出水芙蓉。
“你来了。”谢听风神色自然,仿佛先前的事从未发生。
沈雪脸上却微微发热,她垂下眼,道:“晋王殿下他……”
“走了。”谢听风道,“殿下行事不拘小节,先前唐突,莫怪。”
“不敢。”沈雪顿了顿,抬眸看他,“晋王殿下此时来南江,可是为了正元节回京之事?”
谢听风眸中闪过一丝赞赏:“夫人聪慧。”
“那大人打算如何安排?”沈雪问,“晋王殿下身份特殊,留在南江,恐生变故。”
“无妨。”谢听风淡淡道,“有些事,他在,反而好办。”
沈雪听出他话中有话,却未多问,只道:“你心中有数便好。”
阳光洒在回廊的青石板上。
沈雪与谢听风并肩而立,望着天边,谁都没有说话。
这几日周围县城的灾后重建已近尾声。
南江的百姓终于能从水患的阴影中喘口气,州知府衙门昨日已贴出告示,三日后将举办河灯节,既是祈福,也是庆贺新生。
谢听风侧目看向沈雪。
阳光落在她白皙的侧脸上,能看见细小的绒毛,像是初绽的花瓣。
他想起她先前在他怀中的模样——湿发贴在颊边,眼中氤氲着雾气,惊慌失措得像只受惊的鹿。
那一瞬间,他竟有些失神。
“三日后城中办河灯节,”谢听风试探开口,“你想去……”
话未说完,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院中。
暗一身着劲装,单膝跪地:“将军,出事了。”
谢听风神色一凛:“说。”
“昨夜关押在州衙大牢的刀疤,中毒身亡。”暗一抬头,面色凝重,“属下查过,毒下在晚膳中,是烈毒,发作时应在子时前后,狱卒发现时,人已凉透。”
沈雪心头一跳,不由看向谢听风。
谢听风神色未变,只问:“谁送的饭食?”
“是牢中一个老衙役,姓王,在州知衙门当差十二年,一向老实本分。”暗一顿了顿,“属下赶去他家时,人已吊死在房梁上,初步判断是被人杀害后伪装成自缢,现场很干净,没留下线索。”
“断了。”谢听风淡淡道,唇边竟浮起一丝冷笑,“背后的人,这是要我们查不下去。”
沈雪蹙眉:“如此着急灭口,看来刀疤知道的不止是煽动工人闹事这么简单。”
谢听风看沈雪一眼,眼中掠过赞许,随即对暗一道:“既然他们这么着急,那我们就换个方向,那家‘富贵赌坊’,去查查,记住,动静小些,别破坏太多,尤其是二楼。”
暗一抱拳:“属下明白。”
黑影一闪,人已消失在院中。
沈雪若有所思:“赌坊?”
“刀疤被抓时就是富贵赌坊。”谢听风转身往前厅走,“他在那被抓时,暗一说他一直看向二楼,我让人查过,赌坊的东家姓赵,表面上是个普通商人,但实际上……”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向沈雪:“与李巡督是表亲。”
沈雪眸光一凝,跟上前去。
“看来这南江,真是盘根错节。”她轻声道。
谢听风不置可否,两人已走到前厅。
早有侍女备好早膳,清粥小菜,样式简单却精致。
沈雪没什么胃口,勉强用了半碗粥,便放下了筷子。
“再吃点。”谢听风夹了一块枣泥糕放在她碟中。
沈雪看着那块糕点,顿了顿,还是拿起了筷子。
一顿早膳用得安静,只有碗筷轻碰的声响。
谢听风吃得不多,但动作从容,自带一股矜贵气度。
沈雪偷偷看他,发现他吃饭时背脊挺得笔直,就连夹菜的动作都像用尺子量过,分毫不乱。
这人,怕是连睡觉都绷着一根弦。
正想着,菘蓝提着药箱匆匆而来,在厅外行礼:“总督大人,该清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