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涧基地的校场上,
四千二百多人黑压压地挤在一起。
队伍的方阵并不整齐,军装也是五花八门,
有灰色的八路军军装,有改了领章的黄色伪军制服,甚至还有不少新兵穿着自家的黑棉袄,只在胳膊上扎了条红布。
虽然看着杂乱,但队伍的精气神不一样了。
几千双眼睛都盯着高台,眼神里透着光,有股子跃跃欲试的劲头。
李云龙站在用弹药箱垒成的高台上,手里举着那个有些掉漆的铁皮喇叭。
“都给老子站直了!”
李云龙的声音通过喇叭放大,带着金属的嘶哑感,在山谷里回荡,
“看看你们现在的熊样!吃了老子的肉,穿了老子的衣,要是上了战场还是软脚虾,老子就把你们填进锅炉里炼油!”
台下没人吭声,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赵刚走上前,手里的文件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他没有废话,直接宣读整编命令:
“原一营扩编为加强营,张大彪任营长,作为全团突击主力”
“增设二至五营,各连排骨干由经历过扫荡的老兵担任。王承柱炮兵连扩编为炮兵营,魏大勇组建特战连,专职夜袭摸哨。”
命令读完,没有掌声,只有枪托砸地的闷响。
“全团听令!练!”
随着一声令下,校场上杀声震天。
“杀!”
几千柄刺刀和削尖的木棍刺向草人,尘土飞扬。
李云龙看着眼前的场面,眉头却微微皱起。他转过身,大步走向修械所。
修械所内,炉火通红,空气里满是焦炭和机油味。
德国人汉斯穿着满是油污的工装,脸上挂着黑灰,正冷着脸站在铁砧前。
他对面,是修械所的老铁匠,一脸不服气。
李云龙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
“团长,你来得正好。”
汉斯操着生硬的汉语,左手抓起一把缴获的日军三八式刺刀,右手抓起一把修械所刚打磨好的土造刺刀。
“看。”
汉斯没有多解释,双手猛地发力,两把刺刀在半空中狠狠撞在一起。
“当!”
一声脆响。
土造刺刀应声断成两截,断口处露出粗糙的灰白色晶粒。而鬼子的刺刀上,只崩开一个米粒大小的豁口。
汉斯把断刀扔在李云龙脚下,那截断铁在地上弹了两下。
“团长,这就是你们的铁。”
汉斯指着地上的断刀,蓝眼睛里没有丝毫客气,
“含硫量太高,碳分布不均,让士兵用这种垃圾上战场?”
老铁匠涨红了脸,想辩解,却张不开嘴。
李云龙脸色铁青,递酒的手停在半空。他盯着那截断刀,腮帮子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老汉,你就说,怎么才能弄出不断的好钢?”李云龙的声音很沉。
“这不是手艺问题,是材料。”
汉斯摘下手套,语气生硬但坚定,
“我们需要高品质的洗精煤做焦炭,需要脱硫设备,需要真正的工业级铁矿石!“
”没有这些,我造不出你想要的枪管,也造不出不断的刺刀。”
李云龙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一直坐在角落里喝茶的贾栩。
“老贾,你是算盘精,这事儿你肯定想过吧?”
贾栩放下茶杯,从包里掏出一份地图,在满是铁屑的桌上铺开。
“早在汉斯抱怨第一炉铁水不行的时候,我就让段鹏带人出去了。”
贾栩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
“算算时间,今天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修械所的门帘被掀开。
一阵夹着尘土的寒风灌了进来。段鹏满身尘土,脸上还带着煤灰印子,大步走入。”
“他解开怀里的布包,将一份沾着煤灰的手绘布防图拍在桌上。
“团长、参谋长,幸不辱命!枣庄矿区摸清楚了。”
众人迅速围了上来。
段鹏指着地图上的红圈,语速极快:
“枣庄中兴煤矿,不仅有炼铁高炉,还有鬼子从东北调来的技师在搞‘特种合金’试验。
“最关键的是,情报显示,三天后,鬼子守备大队主力将护送一批成品合金去天津,矿区防守将出现短暂真空。”
李云龙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弧线:
“八十公里,鬼子腹地。但这真空期太诱人了,这是老天爷赏饭吃。”
“风险太大。”赵刚皱眉,手指按住地图,
“新兵刚入伍,还没形成战斗力。长途奔袭攻坚,一旦被咬住,这四千人就是去送死。”
“老赵!”
李云龙弯腰捡起地上那截断刀,猛地插在桌面上,
“不打这一仗,咱们的战士就得拿着这断刀去拼命!咱们没好钢,枪炮坏了都没法修!这险值得冒!”
赵刚看着那把断刀,又看了看地图上的枣庄。
沉默了足足五秒。
“嘭!”
赵刚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一跳。
“干了!但这仗必须得有章法,不能蛮干!”
作战会议就在修械所充满铁锈味的环境中迅速召开。
贾栩拿起红蓝铅笔,在地图上勾勒出两条线:
“利用胶济铁路的机动性,张大彪的一营负责打援,把鬼子的回防部队钉死在路上。”
“二营、三营的新兵蛋子呢?”李云龙问。
“攻坚。”,
“这次必须见血。不敢见血的兵,永远是雏儿。”
“叮叮叮——”
李云龙接过电话,那头传来丁伟似笑非笑的声音:
“老李,听说你要去枣庄发财?咱们可是老战友,这‘路费’是不是得算算?”
李云龙嘿嘿一笑,对着话筒大声说道:
“想分肉可以!出兵帮我阻击增援的鬼子,矿石大家分,设备和技师归我!要是敢放进来一个鬼子,老子跟你们没完!”
挂断电话,整个鹰嘴涧基地迅速转入临战状态。
营房里响彻着磨刀石刺耳的沙沙声,干粮袋被塞满,新兵们紧张地检查着绑腿,手心全是汗。
汉斯叹了口气,转身默默整理起他的精密工具箱,他也准备随队,
夜幕降临。
李云龙来到隐蔽的列车炮停放处。巨大的炮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拍了拍冰冷的炮身,掌心传来金属的质感。
“老伙计,这次能不能敲开枣庄的大门,就看你了。”
赵刚做最后的战前动员。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一句:
“为了咱们手里的枪不再炸膛,为了咱们的弟兄不再白死!出发!”
四千大军悄然开拔,长长的队伍融入夜色,消失在山谷中。
新兵们眼神紧张,但更多的是对胜利的渴望和对团长的信任。
大军刚出山口,前哨突然发出一声唿哨。
“咔嚓!”
李云龙警觉地拉动枪栓,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路边的阴影。
“什么人?”
黑暗中,一个人影缓缓走出,举着双手,但腰杆笔直。
“李团长,别来无恙。”
声音很熟悉。
李云龙借着月光一看,眉头挑了起来:
“楚云飞的联络官?这么晚了,不在晋绥军那边待着,跑我这儿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