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迭尔宾馆,这可是哈尔滨的地标。
那黄白相间的墙面,那欧式的穹顶,门口还站着穿制服的门童,处处透着一股子那个年代特有的贵气。
这地方以前那是接待外宾和高干的,普通老百姓哪怕是从门口过,都得抻着脖子往里瞅两眼。
李山河这一行四人下了车,那画风跟这富丽堂皇的大门可是格格不入。
彪子穿着个紧绷绷的工装,满脸横肉;三驴子那件夹克衫洗得发白;
魏向前更惨,一脸的伤,眼镜腿还缠着胶布;也就李山河看着还算体面,那件皮夹克敞着怀,里头的白衬衫一尘不染,走路带风。
门口的门童刚想伸手拦,被彪子那个大眼珠子一瞪,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再加上李山河随手甩过去一张大团结当小费,那门童立马腰弯得跟大虾似的,把那扇厚重的玻璃门拉得老开。
上了二楼西餐厅,这里头更讲究。
红木地板打着蜡,能照出人影。
桌子上铺着雪白的桌布,摆着银质的刀叉,那水晶吊灯晃得人眼花。
“先生几位?”穿着白衬衫黑马甲的服务员迎上来,眼神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蔑。
“早就订好了,五号桌。”三驴子回了一句。
几人落座。这西餐厅里挺安静,周围几桌都是那种穿着西装、说话细声细气的文明人。
李山河这一桌显得格外扎眼。彪子一坐下,那把实木椅子就发出嘎吱一声哀鸣,他拿起那把亮闪闪的叉子,在那比划着:“二叔,这玩意咋吃饭啊?还不如给我双筷子痛快。”
“别丢人。”李山河敲了敲桌子,“入乡随俗。今儿咱吃的是西餐,谈的是大买卖,把你那土匪劲儿收一收。”
没过十分钟,楼梯口上来个胖子。
这人正是哈尔滨平板玻璃厂的厂长,孙大炮。
人如其名,长得圆滚滚的,像个充满气的皮球。他穿着一身看着挺高档的西装,但那肚子太大,扣子都快崩开了,满脸油光,那派头十足。
孙大炮一看见李山河这桌,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特别是看到魏向前那张挂彩的脸,他那双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掩饰过去了。
“哎呀,李老板!久仰久仰!”孙大炮大老远就伸出手,笑得那叫一个灿烂,“不好意思啊,厂里有点急事,来晚了,来晚了!”
李山河没起身,只是坐着伸出手跟他握了握。
那手劲稍微用了点力,捏得孙大炮嘴角抽搐了一下。
“孙厂长是大忙人,能赏脸那是给我李山河面子。坐。”
孙大炮坐下,拿起手绢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服务员上了菜,俄式罐牛、红菜汤、大列巴,还有那著名的马迭尔冰棍。
酒过三巡,菜没怎么动。那气氛有点僵。
“孙厂长,咱明人不说暗话。”李山河切了一块大列巴,那动作优雅得像个老派绅士,“我这次找你是为了啥,你也清楚。我那三车皮的建材,还得指望贵厂给供货啊。”
孙大炮正喝汤呢,一听这话,那勺子碰在盘子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他放下勺子,一脸的为难:“李老板啊,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厂里现在没货啊。你也知道,现在搞基建的多,这平板玻璃紧俏,那是供不应求啊。”
“没货?”李山河笑了,把手里的刀叉放下,“我怎么听说,仓库里压着五千箱,那是给赵金龙留的?”
孙大炮脸色一变,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李老板,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了。那货确实是赵公子订的。你也知道他在省城的能量,我要是把这货给了你,我这厂长的乌纱帽怕是保不住啊。你看那位魏兄弟……”他指了指魏向前的脸,“这都是前车之鉴啊。”
“孙厂长,你也知道怕?”
李山河身子前倾,那股子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张桌子,“那你知不知道,赵金龙给你的价,可是比市场价低了三成?这其中的差价,是你孙厂长自己掏腰包填,还是打算做假账?”
孙大炮的汗这回是真的下来了。
这就是他的死穴。
赵金龙那是空手套白狼,强买强卖,亏空全得厂里背。
“这……这我也没办法啊。”孙大炮苦着脸,“我不给他是死,给了你是死得更快啊。”
“那要是给了我不但不死,还能发财呢?”
李山河冲彪子使了个眼色。
彪子二话不说,把放在脚边的那个帆布包拎起来,咣当一声砸在桌子上。
这动静有点大,引得周围几桌人都看了过来。
彪子拉开拉链,露出了里面一沓沓整整齐齐的钞票。
不光有人见人爱的大团结,还有几捆绿油油的美金,更扎眼的是那几本红色的存折。
“这里是五万块现金,两千美金。”李山河拿起那个马迭尔冰棍咬了一口,冰凉的甜味在嘴里化开,“这只是定金。只要今晚货能装车,我按市场价上浮一成结算。而且,我不走厂里的公账,这一成溢价,我看怎么处理,孙厂长你是行家。”
孙大炮的眼珠子死死盯着那个帆布包,喉结上下滚动,那贪婪的光怎么也藏不住。
五万块!那能填上他所有的赌债,还能剩下一大笔。
“这……”孙大炮犹豫了,那手已经在桌布底下搓来搓去。
“孙厂长,赵金龙是能摘你的帽子,但我李山河能保你的命,还能让你富贵。”
李山河趁热打铁,“而且,我有办法让那货运出去,神不知鬼不觉。赵金龙就算知道了,货也没了,钱也进了你的兜,他能咋的?”
就在孙大炮那心理防线马上就要崩塌的时候,餐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哟,这不孙厂长吗?我说怎么去厂里找不到人,原来跑这吃西餐来了?胃口挺好啊。”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七八个穿着花衬衫、留着长头发的小青年拥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那年轻人穿着一身名牌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正是赵金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