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拂晓,北境的风依旧凛冽。
一辆囚车被四名烈风军押解着,驶出了军营。囚车内,赵铁山如同烂泥般蜷缩在角落,断腿处已被重新粗糙包扎,但血迹依旧渗透出来,脸色灰败如死人,只有偶尔转动一下的眼珠,还残留着刻骨的怨毒。
他嘴里被塞了布团,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青梧把《伤卒救护捷册》交给周震:“你把这个给军医,我写的很详细,他定能看懂。”
周震立即把册子当宝贝一样收起来,恋恋不舍地把沈青梧送到军营外。
“大小姐,下次再见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沈青梧温柔的笑:“等你告老还乡了,我就把你接到侯府里来。”
周震立即乐了:“那我今日就往朝廷送辞呈!”
沈青梧立即和周叔叔笑成一团。
不远处的马车里探出药王的头来:“乖徒儿,该走了。”
她最后再看了一眼烈风军们:“周叔叔,北境就交给你了。”
“大小姐放心!”周震抱拳,神色郑重,“大小姐一路顺风,注意安全。”
沈青梧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调转马头:“出发。”
车轮碾过冻土,马蹄声声,一行人朝着京都方向去。
而在他们出发前,以沈青梧亲笔书写的有关赵铁山罪行的详细奏报,已经八百里加急往京城送了。
这封信,比沈青梧他们更快的地抵达了京都。
大晟,皇宫,金銮殿。
早朝时分,百官肃立。龙椅上的皇帝面色沉凝,听着各部官员禀报事务。气氛原本还算平和,直到一名太监急匆匆跑进来跪到金銮殿上大喊:
“陛下,北境六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报!”
此言一出,皇帝包括所有大臣们都惊了。
毕竟自从三年前和蛮族停战后,就再也没有加急军报送来。
皇帝心头一慌,立即下令:“宣读!”
于是小太监就当众读出来:
“北境大将军赵铁山,于三日前,未经朝廷允准,擅自调集亲军越过边境,深入敕勒族控制区鹰嘴峡,意图不明。后与正在平定内部叛乱的敕勒族新汗部众及叛军发生冲突,赵将军本人身受重伤,所率亲军折损近三成!随同军报附有赵铁山在北境期间,多次克扣军饷、欺压同袍、倒卖军资之确凿证据!副将周震及……及已故沈大将军之女沈青梧联名上奏,已将赵铁山及其罪证一并押解,正在赴京途中。”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私自越境!擅启边衅!损兵折将!再加上克扣军饷、欺压将士的累累罪行!任何一条单独拎出来可都是重罪。
甚至连甚至连赵铁山的亲舅舅——现任的兵部尚书,以及几个在御史台、工部担任闲职的姻亲表兄弟,此刻都脸色煞白,半句求情的话也不敢说。
皇帝的脸色更是瞬间阴沉如水,握着龙椅扶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心中怒海翻腾!怒的不仅是赵铁山的愚蠢和胆大妄为,更是他坏了自己的大事!
赵铁山是他派去北境,意图逐步收服、分化烈风军的关键棋子。如今这颗棋子不仅没能发挥作用,反而捅出如此惊天大篓子,被人拿住铁证,押解回京!
这不仅他原本的计划彻底被打乱,更让他这个皇帝脸上无光——任用如此无能且贪婪的国戚为边关大将,岂非识人不明?
尤其这消息,偏偏在早朝时,由兵部当众奏报上来,让他连一丝转圜或私下处理的余地都没有。
而此时,宣读完军报的小太监已经全身发抖的趴地上了。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读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大殿上沉寂的落针可闻。
“岂有此理!”片刻后,皇帝终于怒喝出声,声音震得殿中梁柱似乎都嗡嗡作响,“赵铁山深受皇恩,委以边关重任,竟敢如此枉法!私自越境,几酿边患,更贪墨军饷,苛待士卒,实乃罪大恶极!传朕旨意!”
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屏息凝神。
“暂时革去赵铁山一切官职爵位,带他抵达京城后立即押入天牢,候审!派人去北境核实,待证实后再做发落。”
“陛下圣明!”皇帝话音一落,百官立即齐声应和,心思各异。
有人觉得赵家此番在劫难逃,有人却从皇帝“暂时革职”、“待证实后再做发落”的措辞中,嗅到了一丝转圜的意味。
皇帝下令完直接拂袖而去。退朝后兵部尚书郭显荣在众人或明或暗的注视下,步履沉重地走出金銮殿,后背的官袍已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两日后正午时分,京城门外。
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缓缓行来,为首的是一辆马车,马车后面是四名骑马的烈风军压送的囚车。
囚车里赵铁山蜷缩着,仅剩的一条腿以别扭的姿势耷拉着,另一条腿自大腿根处被粗糙包裹的断口处,依旧有深褐色的血迹渗出,身上还有不少新上。
他头发散乱,脸上脏污不堪,双目紧闭,嘴唇干裂出血,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整个人奄奄一息,哪还有半分昔日国戚大将的威风?
城门口早已有数名身着官服、腰佩刀剑的官员带着差役等候。
为首的是大理寺少卿和刑部的一位郎中,奉旨前来接手钦犯。
当他们的目光落到囚车中赵铁山的惨状时,不由得瞳孔一缩,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沈大小姐……胆子也太大了!这可是德太妃的亲侄子,兵部尚书的亲外甥!就算罪证确凿,押解回京,按常理也该顾及皇家颜面,给予起码的体面,哪能如此公然用囚车示众,还把人折磨得只剩半条命?
这不仅是打赵家的脸,简直是把德太妃和郭尚书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
这时,一阵急促的哭喊声从城门内传来。
“老爷!我的老爷啊!”一个衣着华贵却鬓发微乱的中年妇人,在丫鬟仆妇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正是赵铁山的正妻郭氏。
她一眼看到囚车中不成人形的丈夫,顿时扑到囚车栏杆上,涕泪横流,哭得撕心裂肺:“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是谁把你害成这样?!天杀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的哭声引来了更多围观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同时另一位身着紫袍玉带,面容威严的人也则来到了马车面前。
来人正是兵部尚书、承恩公郭显荣。
他看到赵铁山的惨状,眉头紧皱:“沈大小姐好大的威严,众位大人迎接,竟还不下马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