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头饭?投胎?
姜氏的脸刷的一下白了,眼珠子慌乱地转动着,“不,不可能!兄长不会不管我们的!你骗我,你在骗我!”
狱卒嗤了声,懒得理睬她,大步走开了。
“珠儿,不要吃,不能吃啊,吃了就没命了!”姜氏死命抠自己的喉咙,想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仿佛这样,就不用死了。
杜明珠却充耳不闻,一口又一口,不停地往嘴里塞。
甚至还打了个饱嗝儿。
“娘你放心,我是不会死的。”把所有东西吃完,她又抓起那壶酒猛灌,笑得癫狂,“你忘了?我是不死之身哈哈哈哈!”
这世上再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除了那个念念不忘的少年郎。
那是她十八年来,唯一的救赎,是她的光。
她想留着命,再见他一面,一面就好……
饭菜吃不吃,头该砍还得砍,千刀万剐该剐也还得剐。
很快熊二就带了人过来,把母女俩套上枷锁,关进了囚车,押往刑场。
囚车驶出司狱司的那一刻,炙热的阳光瞬间照射到了二人身上。
杜明珠闭了闭眼,等那阵刺痛感逐渐消失,才缓缓睁开。
她贪婪地转动着脑袋,扫视着外面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曾经唾手可得的东西,如今都变成了遥不可及。
然后,她就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或者说是养父——杜仁美。
相比较姜氏母女,杜仁美稍微体面些,虽然也穿着一身脏污的囚服,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透着菜色,腰背也佝偻了,仿佛老了十几岁。
但并没有被锁进囚车,只是戴了副脚镣而已。
此刻的杜仁美正站在不远处,对着两个解差点头哈腰,“这一路上要拜托二位兄弟多多照顾了,本官——小人将来若有翻身之日,必定不会亏待了二位。”
“还翻身之日,做什么春秋大梦呢?”解差一脚将杜仁美踹了个跟头,呸了他一口,“要陪着你个狗东西去那苦寒之地,老子真是倒了血霉了!”
另一个解差同样没个好脸色,暴躁地推了杜仁美一把,“行了赶紧上路吧,别耽误我们工夫。”
杜仁美狼狈地爬起来,屁都不敢放一个,谄媚地笑,“是是是,小人这就走,这就走……”
刚走了没几步,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头朝囚车这边看过来。
杜明珠还是那副狰狞可怖的蜥蜴模样,丑得吓人。
杜仁美不敢细看,忙转向了另一辆囚车里的姜氏。
姜氏也看到了他,立马不安分地挣扎起来,铁链铮铮作响,“杜仁美,你个懦夫,是你误了我,误了我一辈子啊!我恨你,我恨不得你立刻去死!”
这话,杜仁美就不爱听了,“我呸,到底是谁误了谁?当初你要是不选我,不逼着我休了蕙兰,我能落到今日这番田地吗?”
“我早就跟着阿蛮吃香的喝辣的去了!”
姜氏目眦欲裂,“分明是你贪图侯府富贵,自愿休妻另娶,如今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杜仁美,你个无情无义的小人!”
“我贪图富贵,我承认,那你呢,你勾引自己的亲哥哥,生下孽障,还哄着我养了那么多年,你又能好到哪儿去?”
“你知不知道,每次跟你上床我都恶心得想吐,你连蕙兰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你就是个毒妇!烂人,贱货!”
“你去死吧!”
噗!
姜氏只觉得气血翻涌,心口剧烈疼痛起来,忍不住张嘴连吐了好几口鲜血。
把囚车都染红了。
跟着两眼一翻,身子软绵绵地歪到了一边,没了声息。
所有人都愣住了。
熊二上前推了推姜氏,却发现她一点反应都没有,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忙伸手去探。
下一刻,他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一个手下急忙问:“咋了头儿?”
熊二脸色微妙,“死了。”
手下:“……”
杜仁美也吓了一大跳:“……”
“不关我的事啊!”他慌忙甩锅推责,“你们都亲眼瞧见了,我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动,是她自己突然暴毙的!”
熊二懒得搭理他,正要去禀告给苏清尧,苏清尧正好走了过来。
“闹哄哄的,吵什么?”
熊二忙把事情讲了一遍。
听完后,苏清尧也觉得不可思议,姜氏看性子不像那种会被几句话给气死的人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还要砍头吗?”熊二问道。
苏清尧也很是头疼,从来没遇到这种离谱的事,以前倒是有过犯人惊吓过度晕死过去的情况,或者畏罪自尽的,但是临上刑场被气死的,还是头一个。
“罢了罢了,留她一具全尸,埋了吧。”他无语地摆摆手。
人都死了,再砍头的话有点儿太不人道了。
熊二应了声是,叫人过来把姜氏的尸体拖了下去。
至于姜氏的女儿杜明珠,只是木然地望着这一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两个解差过来请示,问要不要追究杜仁美的罪过。
苏清尧凉凉地瞅了眼杜仁美。
杜仁美噗通跪下,惶恐道:“大人,真的不关我的事啊,谁知道她中了什么邪,突然就死了……”
“行了行了,上路吧。”苏清尧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示意两个解差赶紧把人带走,看着闹心。
杜仁美如蒙大赦,都不用催,跑得比兔子还快。
姜氏死了,只剩下杜明珠了。
囚车沿着繁华大街一路往西走,两边全是勾着脖子看热闹的百姓,无数菜叶子、石子儿往她身上砸去,唾骂声不绝于耳。
甚至还有受害者的家属在路边燃起了香烛纸钱,痛哭流涕。
“苍天有眼啊!孩儿他娘,恶人伏法了,你安息吧!”
杜明珠被砸的满头是血,却丝毫反应都没有,仿佛灵魂已经放空,肉体也感受不到疼痛。
熊二带着人拼命维持秩序,可人实在太多了,根本防不住。
到了刑场,杜明珠被绑在了柱子上,身材魁梧的刽子手一手拿刀,一手拿渔网,站到了她边上。
杜明珠抬眼,面无表情地扫过那些看客们,突然瞳孔一缩,死死锁定了那个戴着帷帽的女人。
虽然看不清脸,但杜明珠知道,那是她最大的仇人——杜若。
她来看自己的笑话了。
呵。
“杜若,你赢了!但是我不服,我不是输给你,我是输给老天,是老天不肯站在我这边!”杜明珠不甘心地嘶吼道。
杜若笑笑,有种无奈的荒谬感。
都这个时候了,杜明珠居然还在纠结输赢,从来都是她杜明珠单方面宣战,非要搞死她,现在遭到报应了,还有脸说不服。
再说了,不服又能怎样?她杜明珠,早就一败涂地了。
苏清尧坐上高位,宣读判决书,列举了杜明珠过往累累罪行,包括但不限于勾结百毒门门徒,谋害多名孕妇,制作巫蛊之术,栽赃诬陷他人等等。
“行刑!”
刽子手上前验明正身,撸起杜明珠的袖子,然后拿起渔网,勒出一块块凸起的肉粒,锋利的刀刃沿着肉粒试探着划下。
围观群众见状发出一阵惊呼,有的捂眼,有的扭头,有的则睁大眼,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第一刀下去,并没有什么卵用,皮太厚了,根本划不破。
刽子手冷汗都下来了,一咬牙,加重了力道。
很快一片指甲盖大小的肉就被割了下来。
“啊啊啊!”杜明珠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疼得浑身颤抖。
但折磨并没有结束,一刀又一刀,刀刀不致命,却痛彻心扉,生不如死。
浓烈的血腥气在整个刑场弥漫开来。
有人沉默,有人兴奋,有人不忍。
连苏清尧都别过了脸,看不进去一点。
杜若则转身走出了人群,仰头看着头顶的艳阳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一个多时辰后,这场凌迟才终于告了个段落,而杜明珠也早已经伤痕累累,晕死了过去,被重新押回了牢里,三天后继续。
三千刀,一天三百刀,也得十次才能完成。
当晚,杜明珠就发给了高热。
但没有人理睬,更不可能给她请大夫。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死不了。
杜明珠确实死不了,但痛苦是真的,她烧得迷迷糊糊,满口胡话,一时哭一时笑。
朦胧中,她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心心念念的少年郎。
少年朝她伸出手,笑得那样温柔,那样好看,他说:“别怕,我带你走。”
她欣喜地把手递过去,可是下一刻,少年就不见了,化作片片血肉,消失在她眼前。
“不,不要!”
杜明珠嘶吼着,哭喊着,拼命想抓住他,却终究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