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领头的太监还是上次那个熟面孔,只是这次,他脸上没了谄媚的笑,只剩下公事公办的冷漠。
他捏着嗓子,将那份剥夺苏云一切官职、圈禁府中的圣旨念完。
“苏大人,哦不,苏云。”太监将圣旨卷好,递给旁边的禁军头领,“接旨吧。”
苏云没动。
他身后的徐耀祖“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扑上去想抢那份圣旨。
“不!不能这样!我家大人是冤枉的!”
“放肆!”
禁军头领一脚踹在徐耀祖肚子上,将他踹得滚出好几步。
随后,几十名禁军鱼贯而入,动作麻利地将一张张盖着内廷大印的封条,贴满了首辅府的朱红大门。
交叉的白色封条,像一张巨大的蛛网,将这座曾经权倾京城的府邸,彻底与外界隔绝。
“大人!我的大人啊!”
徐耀祖趴在地上,看着那刺眼的封条,哭得撕心裂肺。
“咱们完了!这下是真完了啊!”
苏云走过去,踢了踢他的屁股。
“哭什么?起来。”
“大人,咱们都被抄家了啊!”徐耀祖抱着苏云的腿,鼻涕眼泪抹了一裤腿。
“是圈禁,不是抄家,别瞎用词。”苏云纠正他,“再说,谁告诉你咱们完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门外那些站得笔直,眼神却四处乱瞟的禁军。
“瞧瞧,包吃包住,还有人站岗放哨,二十四小时安保。”
苏云伸了个懒腰,脸上居然露出了几分惬意。
“这福报,一般人谁能有?”
他转身朝院内走去。
“愣着干什么?把本太师,哦不,把本公子那件月白色的睡袍拿来。”
“再搬把躺椅到院子中间,今天这太阳,不晒,浪费了。”
徐耀祖还趴在地上,张着嘴,忘了哭。
他看着苏云的背影,脑子里一片空白。
睡袍?躺椅?晒太阳?
这是被圈禁,还是来度假的?
半个时辰后。
首辅府的庭院里,出现了一副极其诡异的画面。
徐耀祖蹲在墙角,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念念有词:“老太爷,老夫人,我对不起你们,没保住苏家的独苗……”
而院子中央,苏云换上了一身宽松舒适的睡袍,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张他最爱的摇摇椅上,鼻子上还盖了本闲书,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沈策像根木桩子,站在他身后。
“大人,您……您就一点不急?”徐耀祖终于忍不住了,挪了过来,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
“我为什么要急?”苏云把书从脸上拿开,眯着眼看了看他,“急着去投胎?”
“可是外面……”
“外面怎么了?”苏云晃了晃椅子,“有人替咱们站岗,有人替咱们买菜,还不用上朝打卡,这种好事上哪找去?”
他坐起身,拍了拍徐耀祖的肩膀。
“耀祖啊,格局要打开。”
“这不叫圈禁,这叫带薪休假。懂吗?”
徐耀祖茫然地摇头。
“简单说,就是咱们越是躺平,外面那些人就越是睡不着觉。”苏云解释道,“他们现在巴不得咱们哭天抢地,寻死觅活。咱们偏不,咱们就开开心心过日子,气死他们。”
他重新躺下,惬意地晃着二郎腿。
“这就叫心理战。你急了,你就输了。”
徐耀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沈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很低。
“大人,都安排好了。”
苏云“嗯”了一声,眼睛都没睁。
“启动吧。”
“启动什么?”徐耀祖好奇地问。
“天眼。”沈策言简意赅。
苏云睁开眼,坐了起来。
“耀祖,过来,再给你上一课。”
他指了指外面。
“你以为,监控一个人,需要多高的技术?”
“我告诉你,不需要。”
“京城里,有多少端着破碗的乞丐?有多少推着车子走街串巷的小贩?有多少茶楼里迎来送往的伙计?”
“这些人,就是我的眼睛,我的耳朵。”苏云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我给他们一份能活命的营生,他们就给我想要的消息。这叫资源互换。”
“从今天起,我要知道那十七个人,每天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去了几次茅房,他们家养的狗,今天有没有多叫两声。”
苏云喝了口茶,淡淡道:“这,才叫‘无死角监控’。”
徐耀祖听得瞠目结舌。
他这才明白,苏云这张网,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撒满了整个京城。
“那……那咱们现在?”
“现在?”苏云放下茶杯,又躺了回去,“现在,该演戏了。”
“演戏?”
“外面那么多人看着呢,总得给他们点乐子。”
苏云清了清嗓子,对着屋里喊。
“来人啊!给本公子上酒!上最好的酒!”
很快,下人端来一壶刚沏好的龙井。
苏云又喊。
“把本公子收藏的那些前朝瓷器,都拿来!”
下人又搬来一箱子从地摊上十文钱买三个的粗瓷碗。
“砰!”
苏云抓起一个茶杯,猛地摔在地上。
“昏君!昏君呐!”
他声嘶力竭地吼着,声音里充满了悲愤和绝望。
“我苏云一片忠心,竟落得如此下场!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砰!砰!砰!”
院子里,瓷器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夹杂着苏云那“悲痛欲绝”的怒吼和咒骂。
府门外,负责看守的禁军头领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嘴角撇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他对手下道:“听见没?这位苏太师,已经疯了。记下来,晚上报上去。”
……
夜深人静。
首辅府的书房,依旧亮着灯。
只是窗户被厚厚的帘子遮得严严实实。
白日里那个“颓废欲死”的苏云,此刻正坐在书桌前,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吃得正香。
徐耀祖和沈策站在一旁。
“大人,您这演技,不去拿个小金人,真是屈才了。”徐耀祖由衷地赞叹。
“基本操作,勿6。”苏云嗦了口面条。
他吃完最后一口面,擦了擦嘴。
“沈策。”
“在。”
“通往东宫那条路,没问题吧?”
“属下三天前刚检查过,很安全。”
苏云点点头,走到书架前。
他伸手,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轻轻一按。
“咔哒。”
巨大的书架,无声无息地向一旁滑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洞口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片刻后,一个娇小的身影,提着一盏小小的宫灯,从地道里钻了出来。
正是皇太女,李沐雪。
她今天换了一身利落的夜行衣,脸上还带着几分风尘。
“太傅。”她将一卷用蜡封好的密信递给苏云。
“宫里的情况。”
苏云接过密信,展开。
“可以啊,雪儿。”苏云看完,笑了,“都会开‘线上会议’了。”
李沐雪没理会他的调侃,神色有些凝重。
“那十七个人,有动静了。”
“哦?”苏云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他们约好了,今晚三更,在城西的‘静心庵’见面。”
李沐雪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那是,恭亲王以前最喜欢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