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剧毒,发作猛,见效快,无一不需要服用或见血。
像这种触碰就能中毒的,反而很难致命。
谢玄昭服下解药,又向易丰讨要一个银针试不出来,又能在服下后过几个时辰发作,解药也难找的毒。
易丰整个神医谷都在谢玄昭手上,哪能不从,拿出一味无解的剧毒,花神醉。
此毒入腹,三个时辰后发作,银针无法试出,从毒发到死,只需要短短百来个呼吸。
让太医和易丰退下后,谢玄昭就拉着苏一冉,“我们连夜回宫,装病会不会?”
苏一冉点点头,演戏可是她的强项。
她坐到梳妆台,用粉把脸敷得白白的,连唇色都压住了。
谢玄昭抱着病恹恹的苏一冉坐上马车,连夜回宫。
苏一冉在乾清宫内猫了两天,装病。
第三天,谢玄昭才将药丸放进那个罐子里,奸细采灵收拾沐浴用品的时候,把罐子带走了。
药丸送出宫,快马抵达万州,进了端王府。
端王躺在锦榻之上,面色灰败蜡黄,眼窝深深凹陷下去,印着浓重的青黑。
嘴唇干裂发紫,即使含着上好的老参片,胸膛的起伏也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艰涩的嗬嗬声。
张宛白将银针刺入药丸中,没有变黑,又切出一角给暗卫服用。
端王脸色突然涨红,捂住嘴,“咳——!!咳咳咳——!!!!”
压抑的闷响终于爆发成撕心裂肺的呛咳。
好不容易停歇,端王松开手,掌心是一摊暗红的血迹。
过了一个时辰,暗卫没有出事,张宛白将药丸给端王服下。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端王胸口的淤堵好像散了些。
“王爷……好好休息。”张宛白替端王盖好被子。
端王疲倦地闭上眼睛。
张宛白在心里叹了口气,也回屋去休息。
两个时辰后,下人将张宛白请来,试毒的暗卫已经毒发身亡。
张宛白匆匆前往端王的房间,里面跪满了头发花白的大夫,显然,端王也知道了药里有毒的事。
水盆搭着染血的帕子,满屋的药味挥之不去。
端王疲倦道:“都下去吧……先生留下。”
屋里只剩张宛白一个人。
谢玄兴看着帐顶出神,回顾一生,“她们说……母妃能收养谢玄昭,是母妃命好,既得了父王的宠爱,又不用像宁芯玉被谢玄昭牵连。”
“我的出生,也有他的功劳,毕竟父皇以前不常去看望母妃。”
谢玄兴呼出一口浊气,面色红润:“他明明资质愚钝,可所有人都拼了命的对他好。父皇对他的愧疚,因为谢玄昭坐不上太子之位,拼尽一切补偿。
母妃对他也好,生怕一时疏忽,被父皇责怪,连我都排在他后面。”
“……你知道父皇在母妃面前怎么说我,他说我冷血无情,连兄弟都容不下。”
“为什么?我明明比他小,也要包容他!”
谢玄兴眼中布满了血丝,“他杀了父皇,带兵把钟粹宫包围,迎母妃当太后。”
“母妃帮他圆谎,坐稳皇位,转头却死在深宫。”
“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到底谁冷血?”谢玄兴掷地有声,好似回光返照:“到底是谁!连兄弟都容不下。”
张宛白张了张口,若不是谢玄昭带兵围了钟粹宫,萧贵妃怎么可能帮忙。
若是萧贵妃有得选,定然是让谢玄兴登基的。
谢玄兴登基后,难道就能容下谢玄昭?
张宛白叹气,这皇宫吃人……每个人,都被榨干了最后的一丝价值,才会死。
宁芯玉是,萧贵妃是,谢玄昭如此,王爷亦如此。
皇宫就像一个大的养蛊场,最后活下来的人,才是赢家。
“活着……太累……”谢玄兴眼里的光逐渐熄灭,嘴里涌出大股的黑色鲜血。
张宛白伸手合上了端王的眼睛。
端王病逝于万州,享年二十有三。
……
深秋渐凉,端王离世的消息传回朝中。
朝野震惊,都道慧极必伤。
谢玄昭有片刻的恍惚,遣人前往万州核实情况。
要说开心,也没有,谢玄昭没将端王放在眼里,只是……谢玄兴是他心头的刺,拔出来了,心里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下了朝,谢玄昭收到白银带来的消息,给苏一冉递信的人,是端王。
“钉子都拔了……密道封了,让人守着。”
端王的眼线,没有必要留了,看着糟心。
谢玄昭坐上轿辇返回乾清宫,摇摇晃晃的视线里,绵绵的阴雨笼罩着皇宫,透着能将人手脚都冻到麻木的湿冷。
宫人遇见远远看到龙辇,往两侧避让。
宫道尽头,绿瓦红墙下,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白色的斗篷将她裹得毛茸茸的,只露出底下一点点绯红的裙裾边缘,像雪地里悄然探出的红梅尖儿。
她似乎看到了他,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
谢玄昭:“停轿。”
徐公公尖细的嗓音高喊:“停轿——”
苏一冉踩着脚踏,坐到谢玄昭身边,往他手里塞了个汤婆子。
属于她的体温,透过汤婆子上的锦套丝丝缕缕地传递过来,顺着他冰凉的指尖,悄然化开了掌心里那点积郁不散的湿冷。
谢玄昭声音不觉放低,“下着雨,怎么不睡久一点?”
“就是下雨了,才来的。”苏一冉理所当然道。
谢玄昭心尖一暖,“朕没事。”
他又不是一下雨就会发病。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谢玄昭揽过苏一冉的肩头,“端王死了。”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巡视,没有悲伤,没有难过,只有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愕,“开心吗?”
苏一冉惊讶于端王死得那么早,而且悄无声息的,“我也要开心吗?”
谢玄昭愤愤地捏着她的脸,“你跟他没仇?干嘛帮朕。”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苏一冉横了他一眼,“陛下太好看了,我被迷了心窍。”
谢玄昭脱口而出:“你没见过端王?”
谢玄兴在宫里的时候,可没有人夸过他好看。
苏一冉昂着头,“没见过怎么了?”
谢玄昭不语,见到了,可能就不会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