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一股寒风刮过,白言抬手帮夜铃铛拢了拢貂裘的领口。
就在这时,天空中忽然飘落下几片洁白的絮状物,先是零星几点,转瞬便成了漫天飞舞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覆盖下来,给巍峨的永汤城镀上了一层朦胧的白。
“下雪了。”
夜铃铛靠在白言的肩头,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那雪花晶莹剔透,落在她温热的掌心,瞬间便化为一滴清水,顺着指缝滑落。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早了近半个多月,也预示着这个冬天注定会格外寒冷。
如今已是十一月,寒冬早已浸透了永汤城的每一个角落。
街道两旁的树木褪去了最后一片枯叶,光秃秃的枝桠上很快积起一层薄雪,屋檐下也开始凝结起细小的冰棱,折射着灰蒙蒙的天光。
白言望着漫天飘落的雪花,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喃喃轻叹一声:
“今年这个冬天,不知道又会冻死多少灾民......”
他刚从北疆归来,亲眼见过那里的赤地千里与民不聊生。
三州之地颗粒无收,再加上流民造反的兵祸,百姓的生计早已被摧残得千疮百孔。
即便朝廷后续发放了赈灾粮款,暂时稳住了局面,但北疆的根基已然破损不堪,那些失去家园一无所有的百姓,根本没有抵抗寒冬的能力。
在这个缺衣少食,医疗匮乏的古代世界,冬天本就是平民百姓的劫难。
每年都有无数人死于饥寒交迫,或是被突如其来的疫病夺走性命。
而今年,经历了北疆之乱的浩劫,这个数字恐怕将会上升到一个极其骇人的程度。
仅靠朝廷临时的赈灾,根本救不了多少人。
可以预见,今年冬天,将是无数北疆百姓的末日。
‘昏君无道,百姓之哀,殷晟黎真是该死。’
白言心中愤懑,但同时也深感无奈。
这天下的难民太多了,遍布各州各县,贪官污吏更是如同跗骨之蛆般难以根除。
层层盘剥之下,朝廷的利民政策往往都落到了那些奸臣手中,将他们喂得脑满肠肥,而百姓,或许连他们指缝中漏掉的残渣都吃不到。
整个世道便是如此,他即便有着超绝的武功,有着堪比天人的实力,但在这种滔天大势面前,个人的力量不过是沧海一粟,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他能斩杀魔教的护法,能抓捕贪赃枉法的官员,却救不了天下所有受苦的百姓。
他能做的,唯有独善其身,保护好身边的人,不让自己在乎的人遭受这般苦难,其余的,便只能徒增无力感。
见白言神色伤感,夜铃铛抓起他的手担忧道:
“白郎......”
“我无碍。”
白言回过神来,对着夜铃铛微微一笑。
夜铃铛将脑袋贴在白言的胸口,感受着那颗炙热跳动的心脏,轻声说道:
“白郎,你在铃铛眼中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这世间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可铃铛也知道,人力亦有穷尽之时,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铃铛明白,好男儿应志在四方,有大抱负,大理想,可铃铛不懂这些,铃铛只想你平平安安。”
“答应铃铛,别让自己太累了,好吗?”
看着怀中的可人儿,白言微微有些惊讶。
印象中,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铃铛对自己说这些劝慰的话。
“没想到,竟是让娘子给我上了一课。”
“也没想到我也会有如此多愁善感,杞人忧天的时候。”
心中趟过一丝暖流,白言宠溺的笑了笑,伸手拂去落在夜铃铛发间的雪花,将那些沉重的思绪暂时抛在脑后。
“是夫君的不是,夫君答应你不胡思乱想了,难得回来休假,该好好陪陪你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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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丈母娘说的那样,柔情蜜意虽好,但也要懂得节制。
而且总待在府中难免有些沉闷,白言便带着铃铛出来逛街游玩,一来散散闷气,二来也给铃铛买些她钟意之物,弥补下这段时间的分离之苦。
永汤城的街道即便在寒冬也依旧热闹,沿街的商铺都挂起了厚厚的棉帘,时不时有伙计探出头来吆喝几声,招揽生意。
雪花落在青石板路上,被往来的脚步踩成湿漉漉的印记,小贩推着小车卖着各种小吃,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烟火气,冲淡了冬日的凛冽。
看着这般热闹的景象,夜铃铛小脸上的喜色就没停过。
她也是好些时日未曾出来了,今日出来游玩,夜铃铛也兴奋不已,看什么都感兴趣。
走着走着,她被街边一个首饰摊吸引住了脚步,摊位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钗子、耳环、手镯,虽不是什么名贵的珠宝,却也做得精巧别致。
她拿起一支鎏金点翠钗放在鬓边比划了一下,转过头笑着问道:
“白郎,你看这支钗怎么样,我带着好看吗?”
白言点点头:
“好看,我的铃铛戴什么都好看。”
说完白言直接掏出钱递给小摊贩,买下了这支金钗。
将金钗插上夜铃铛的发髻,又为她捋顺额角青丝,夜铃铛脸颊微红:
“白郎,这是在大街上,好多人都看着呢......”
夜铃铛性格温婉内淑,白言在大街上如此亲密的举动让她羞涩不已。
白言带好钗子,摸了摸夜铃铛的脑袋笑道:
“我是你夫君,你是我娘子,亲密些有何不可,让人看看又怎么了。”
“他们那是羡慕的眼光,不必去理会。”
说着白言大大方方牵起夜铃铛的手,继续往前逛起来。
一路上,只要夜铃铛的目光在某件东西上多停留片刻,白言都不待她开口,直接大手一挥让伙计包起来。
她路过点心铺时,盯着橱窗里的芙蓉糕多看了两眼,白言立刻让掌柜打包两盒,看到布庄里一匹水云色的绸锦,夜铃铛眼中闪过一丝喜爱,他便让伙计将整匹布都卷起来,说要给她做新的冬装,甚至街边小贩叫卖的糖画,见夜铃铛看得新奇,白言也立马买了两个,一人一个边吃边逛。
这次白言学精了,出门前专门带了好几个护卫,一路上买的东西不需要白言拿,让那几个先天护卫抱着就行了。
两人走走停停,没半个时辰的功夫,身后六个护卫的身上就全挂满了,大包小包堆在一起,跟在后面像是六个行走的包裹山。
白言美名其曰,给他们以后找媳妇提供锻炼的机会,几人翻着死鱼眼,没一个信的。
“咦,夜氏珠宝店?”
逛到街角时,一间装修华丽的店铺忽然映入眼帘。
店铺的门楣上挂着一块烫金匾额,“夜氏珠宝”四个大字在雪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门口两侧摆放着两尊汉白玉狮子,门上挂着厚厚的锦缎门帘,一看便知是高档场所。
白言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边的夜铃铛,好奇问道:
“这家店是岳父开的?”
夜铃铛歪着脑袋想了想,随后摇头:
“我也不太清楚。”
“父亲的酒楼和店铺太多了,我记不清。”
这话一说出口,一股子浓浓的凡尔赛味道扑面而来,让白言嘴角下意识的抽了两下。
夜铃铛或许自己都没意识到,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但反而更有内味了。
白言哈哈一乐,牵起铃铛的手迈步走去:
“既然来了,那就进去看看吧。”
店里的掌柜显然是认识两人的,看见白言和夜铃铛进门,立马从柜台走出来相迎:
“见过姑爷小姐。”
不用想了,这家店就是夜有财开的。
夜铃铛疑惑道:
“这家店是父亲新开的?”
掌柜笑道:
“确实是老爷新开的,开了还不到一个月。”
“姑爷小姐尽管看,若是有喜欢的,直接带走就行。”
说话间,掌柜带白言和夜铃铛在店内参观,同时吩咐伙计去泡茶。
其他人来可没这待遇,但今天来店里的可是夜家的姑爷和小姐。
夜铃铛就不说了,夜府唯一的大小姐,将来夜氏产业唯一的继承人。
姑爷白言的来头就更大了。
锦衣卫千户、皇帝面前的大红人,权势滔天。
夜氏产业能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扩张了数倍,靠的就是白言的威名。
店铺很大,内里的装修也十分讲究。
说是珠宝店,但卖的东西不光是珠宝,更像是奢侈品店。
高档的珠宝首饰、金银首饰、还有绣金丝嵌珠宝的华丽衣袍、上好的胭脂水粉、点缀妆容的各类物件等等等等......
每一件的价格都十分昂贵。
这家店的定位就是专门为有钱人服务的,普通平民注定不会成为这家店的客人。
“岳父的还真是经商有道啊。”
白言在店内逛了一圈,感叹道。